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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迎亲(1 / 1)

千娆醒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是在哪里,困惑于心中那重若千斤的悲怆。但很快她想起了一切,便似乎又经历一次当时之痛。

她下了床,打开房门,阳光照进来直射她的眼睛,院中的事物全明晃晃的。

叶寒川就在门外,他一下子憔悴了那么多。他忧悯地望着千娆,说:“我没有杀他。”

千娆赶紧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能听,他说出的每个字都变成利刃刺在她的心口。

叶寒川不再说了。

千娆看到院子的石桌上摆着一个木盒。她走过去,忍着心中的剧痛打开看了一眼——是她需要带走的东西。她合上盖子,提着它走向院门。叶寒川跟了过来。

她摸到身上的乌金刀,一把拔出,指着叶寒川。

“如果你真的认为是我,”叶寒川说,“就用它将我削骨剔肉,千刀万剐。”

千娆忽然将刀子指向自己的咽喉。叶寒川一惊,退了回去。

千娆知道这乌金刀锋利无比,稍有差池,自己就会被割破喉咙。这种刺激真教她痛快,她若还能说话,一定要好好向叶寒川吹嘘这刀尖上的刺激。

也不久远了,她中七锦魔蕈之毒的日子,不就是七年前的一个春天吗?叶寒川的右腿上那迁延不愈的毒伤也终于可以痊愈了。

她想起叶寒川手上的那支七锦魔蕈,那是她带出谷的,凭什么给这个恶人解毒?

她伸出手。

叶寒川不明所以。千娆用刀在地上写下“魔蕈”二字。

叶寒川明白过来,他低了低眼眸,便回身进屋取出一个小盒子来交到千娆手中。千娆打开来看,果然是出谷时宋简柔给她的那株七锦魔蕈,黄色子株就在其中。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提着木盒,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木盒里的东西晃荡晃荡的好像一下下敲击在她的心口。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过路的行人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他们若有所思地走着,匆匆忙忙地走着,说说笑笑地走着,总之他们行走于世,唯独她好似走在虚无里,好像伸手也触碰不到他们似的。

到达岿石村时已是夜晚。她上了山,走进院子,只见漆黑一片,不见半点灯火。

叶云泽的遗体就直接停放在灵堂的地上,盖着一条被褥。千娆将装着叶云泽头颅的盒子放在遗体边上,然后蜷缩着躺倒在地上,与她的哥哥躺在一处。

她精疲力尽,不多时便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千娆头昏眼花,也不知有多久没吃过东西。桌上就放着两个白馒头,但她并不想吃。

院子静悄悄的,听不到其他人的动静,她有些奇怪,来到姜榆、姬桑的屋舍。她一间间地打开房门,不见人影,只见衣柜乱成一团,好像被人仓促地翻拣过,她走到炼药房,又见各种药瓶洒了一地,她来到厨房,又见锅子里落着许些灰,似乎已有几顿不曾开伙。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不在——他们走了。

哥哥都不曾下葬,他们竟然就走了。

千娆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可是,这又有什么奇怪呢?她转念又想,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呢?

我来给哥哥下葬。她想。

她去山里捡柴火,学着几天前——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她已经分不清了——叶云泽的模样,在院里搭焚台。她几次险些摔倒,只好回到屋里吃了馒头,喝了些水。

她勉力将遗体从屋中推出,置于焚台之间,完成时天又黑了。她终于点上大火。

望着在熊熊烈火中渐渐消逝的叶云泽,悲恸再也无法遏制……

千娆醒来时发现天又亮了,自己就躺在院子里,焚台已经熄灭,满地都是草灰。骨灰已收集在一个木盒中,就摆在她身边。

她抱起骨灰盒,回到屋里,只见桌上又有了两个白馒头。想到还要给哥哥下葬,她拿起馒头来吃。

吃着吃着,她突然回过神来——屋里本没有馒头,哥哥的骨灰也不是自己收集。

她立刻明白过来——叶寒川跟来了这里。

是谁允许他碰哥哥的遗骸?

她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冲到院子里,将馒头狠狠地扔在地下。她无声地大叫,想要叫叶寒川滚,她恨自己叫不出声。无处宣泄的愤怒令她发狂,她摔烂院子里所有能看见的东西,直到一阵晕眩袭来。

她勉强克制,哥哥还等着她下葬。

她想起自己刚哑的那一年,每每自己乱发脾气,就是哥哥将她安抚。如今哥哥却再也不在了。

她抱着骨灰盒来到屋后的山谷,寻找南宫珉儿的墓穴。漫无目的地找寻了半个时辰之后,她突然想到那棵合欢树——叶云泽殒命的地方。

果然,南宫珉儿就葬在那树下。

她毫不费力就挖开了南宫珉儿的墓穴——墓穴上的泥土异乎寻常的松软。南宫珉儿的骨灰盒很快露了出来,显得特别宽敞,她心念一动,将叶云泽的骨灰转移其中,却是刚好。

哥哥也会高兴吧,她想,这样他就能与珉儿永不分离了。

可她叶千娆,却从此孤苦无依。

她重新盖上泥土,躺在墓穴边上看那高大的合欢树,嫩绿的枝叶繁茂如新,将近春分了吧?

七锦魔蕈的毒,或许可以解了?

她回到屋里,找出那枚七锦魔蕈的紫色子株。若七年期满便可解毒,不需要蓄真眼,便能开口。而若七年未满——沾唇即亡。

她重新回到叶云泽与南宫珉儿的墓穴前,默默祈祷:哥哥,如果时辰已到,保佑我查明真相,教凶手……教凶手以血偿还;如果时辰未到,那我就死在这里罢,黄泉路上,你等我一等。

她一仰头,将那枚紫色子株倒入口中。一丝甜香之后,七年前那万剑攒刺的痛在她的喉头苏醒,她听到自己的喊叫声,先是嘶哑,逐渐变得清澈如水,却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声音。

七年前中毒失声时的场景突然从她沉睡的记忆里跳脱出来,她记起了那时的一切……

她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来,看到朱红色的房梁,原来她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腾地坐起身,正要恼火,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阿陶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娆小姐,你可算醒了。”她说,“瞧你这面黄肌瘦的,怎就把自己折腾得这般?”

她在床前坐下,将粥递到千娆面前:“喝点粥吧,已经不烫了。”

“是叶寒川叫你来的?”千娆问,她一说话,便将自己惊得一愣,发现自己的声音不仅不再沙哑,便是与以往中毒前的声音也全然不同,变得异乎寻常地柔韧而动听。便是以她此时的心境听了,竟也觉如沐春风。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

阿陶更是张大嘴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她想起自己的要说的话,忙说:“娆小姐你不知道,川公子他也是……”

“你若说他一句好话,”千娆打断道,“就马上下山去吧。”

阿陶只得讪讪地闭了嘴。

千娆其实心里感激她来照顾自己,看她一副讨了没趣的模样,却就软了声气,说道:“阿陶,其实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个事情问你,你一定想好了再回答我。”

“什么事?”

“当年,你们将我从落英山送回庄子的时候,叶寒川他身上有没有伤?”

“怎么没有!”阿陶不假思索地说,“一边膀子都被你抓烂了,淌了一胳膊的血。真不知你哪来这样大力气。”

千娆苦笑,原来是真的,她记起了七年前中毒时的场景,她不堪痛苦,神志不清,试图挖开喉咙拔出里面的“刀子”,是叶寒川现身阻止。他臂膀上那些抓伤,便是在那种情况下,被她生生撕扯出来。

原来,叶寒川苦思着的那个人,一直就是她,只有她。

她叶千娆何德何能?

这时,屋外忽然锣鼓喧天。

阿陶皱起了眉头:“什么事情这么吵?”说着走了出去。千娆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下了床来,也惴惴地走了出去。

一出门,入眼便是一顶大红花轿,长长一列穿红戴花的队伍从院里一直延伸到了院外的阶梯,人们敲锣打鼓,鼓瑟吹笙热闹非凡。

队伍最前头的宣沛一身喜袍。

千娆这才想起来被自己忘掉的事情是什么。

看千娆这般清瘦憔悴,不仅没穿着喜服,反而一身素衣,院子不仅没有喜庆布置,还满地狼籍,宣沛一颗心沉到了底。迎亲队伍的喜乐越奏越稀,直到最后鸦雀无声。

千娆回身进了屋子。宣沛忙跟了进去。

迎亲的人们茫然地站着。阿陶一看这场面,哎呦,不得了啊。她脑子转得飞快,陪着笑脸对众人道:“大家稍安勿躁,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这不好巧新娘家里出了点儿事嘛,咱先歇歇,歇歇!喝口茶啊!”说着一溜烟跑进屋子,准备茶水去了。

屋里,宣沛不安地问:“阿娆,出了什么事了?云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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