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川说着,捏住千娆一截尾指,来回捻着。眼看只是轻描淡写的动作,千娆却如同受刑一般,她勉强忍耐。
“怎么不说话?”叶寒川勾着唇角,似乎很享受千娆忍耐的样子,“你不是口齿伶俐得很吗?”
千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庞,听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人说着这样思绪清晰的话语。
再也没了自我宽慰的借口,眼前的人神志完全,眼前的人就是叶寒川,他说的话,做的事,完全便是叶寒川的意志。
“是我不好。”千娆低声说,说着,便有泪水自眼眶划落。因为疼痛?难过?还是悔恨?她也说不清了。
叶寒川脸上的冷酷突然有一瞬消隐。他放开手,往门外走去。
千娆连忙环住他腰身,从背后抱住了他。
“还以为我不会伤你吗?”叶寒川说。
“与其看你去伤了别人,”千娆说,“我宁愿你伤的人是我。”
“什么时候,”叶寒川嘲讽道,“你变得这般舍己为他了?”
“我不是为了旁人,是你身上已沾染太多怨气,不能再多添分毫。”
“怨气?”叶寒川冷笑,“就算有冲天怨气,谁又能奈何我?”
“他们虽一时奈何不了你,但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怕你终究下场凄惨。”
“这么说来,”叶寒川依旧冷笑,“你是为了我?”
千娆将脸埋在叶寒川后背,轻轻蹭去泪水,没有答言。
“伤了你,你就不生怨气?”
千娆摇了摇头,说:“我不怨。”
叶寒川嗤笑起来,又问:“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怨?”言语中戏弄之味显露无疑。
千娆低声道:“不怨。”
“这倒不像你,”他说,“且看看你有几分真心。”说着,突然转身,搂住千娆腰肢,视线下移盯住千娆的双唇,便缓缓吻了下来。
千娆颤抖着闭紧了眼。
在触到千娆双唇的前一刻,叶寒川却停了下来,然后,抬起一只手探进了千娆的衣襟。
千娆大惊,忙将身前的人推开,她护住自己的胸口,怒目瞪着叶寒川。
叶寒川的脸上只有嘲弄。“这才像你,”他说,“随心所欲,绝不容忍,不是吗?”
说完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千娆忙又赶上去,拦在门前,羞愤盖过了她心中的悲哀,她的语音也理直气壮起来。“你要是从这里走出去,”她说,“暴露了行踪,就永无宁日了!”
“没有宁日,那才有趣,”叶寒川满不在乎,“你嘴上说得动听,却又什么也不让我做,如此无趣,凭什么教我留下。”
千娆想了想,说:“我也不是想将你困在这里。你想要有趣,我有件有趣的事情让你做。”
“哦?”叶寒川轻笑着将她上下打量,说,“说来听听。”
“启城何家的金眼你可听说了?你若去追捕那些抢你名号的人,岂不有趣?”
“你倒也学会了借刀杀人。但那何家金眼,与我什么相干?我追在他们后头,何趣之有?”
“端木不尘答应过我,你捉到了何家金眼,他便会给你庇护。”
叶寒川嗤笑起来。“那端木不尘打的好主意!”他说,“要我奔波劳碌,他倒坐享其成,想得真美。”
“如此,”千娆急道,“这天下才能有你一分立足之地啊!”
叶寒川忽然止住了嗤笑,脸上的神情变作一种明显虚假的温和。
“好啊,”他云淡风轻地说,“那你便让开,不出了这屋,我如何去追捕何家金眼?”
千娆知他绝非真心,如何肯让,眼珠一转,又说:“倒也不急于一时,我还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你还要我做什么?”
千娆咬了咬唇,说:“今天晚了,大家都困了,不便详谈,明天再说吧。”
“等到明天?”叶寒川露出了然的神情,“还是,你想等一个我会对你有求必应的时候?”
这话指的自然是金眼退去之后,平日的叶寒川对她确实称得上有求必应。
千娆不由得心底一痛。平日的叶寒川,不论她说什么,只怕都不会拒绝,既如此,谈何商量?还不如眼前的叶寒川会权衡利弊,而不是一味忍让成全。
她轻叹口气,说:“我想向你借用三天无极丹。”
叶寒川面露不屑。“你好大的口气。”他说。
“三天对你来说算什么呢?三个月你也试过,不是吗?”
叶寒川眯起了眼:“我不提这事,你倒敢提。不过那三个月确实不甚难熬。那时你还年幼,我也将你当作亲妹,对你没有一丝他想,只是抱着必死之心,熬个慢死罢了。倒不料没有死成,反而让我得到了无极丹。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已出落得这般窈窕可人,光是如此与你孤男寡女共处闭室,我就快要把持不住。待到销魂散发作,你还教我如何熬得过去?还是——你想替我解毒?”
一番话说得千娆又是愧疚,又是羞臊,她不由得面红耳赤。
叶寒川望着她,忽又改了口吻,问:“你要无极丹做什么?”
“借给九灵治病。”千娆如实说道。
“九灵?”叶寒川蹙眉,想了起来,“是她。——你又怎么保证,三天后能拿回无极丹?”
“你的东西谁敢昧下?”千娆说,“就算她有这个胆子,你必然也有本事拿回来,不是吗?况且,这次你能从双绝山庄脱身,也有她的功劳,无极丹还是她替你捡回来的。我相信她。”
“你相信她?”叶寒川好笑道,“你相信端木不尘,又相信那个什么九灵,是不是除了我,你谁都信?”
“我也信你。”千娆低声说。
叶寒川的神色微微一变。
“是吗?”他凝视住千娆,眼神忽然变得迷离,他捏起千娆的下巴,忽又附身吻了下来。但在触到千娆双唇的前一刻,他再次停了下来。
他的手指愈发烫了,几乎将人灼痛。
这般体温,他自己如何受得住?千娆正忧心着,便察觉叶寒川的身子摇晃起来。
“你怎么了?”千娆担忧地问。
叶寒川忽然两眼一翻,倒了下来,千娆赶紧去扶,哪里扶得住,被压倒在下。
“叶寒川!”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怒喝,房门被撞开,南秧娘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畏畏缩缩的阿陶。
“噫!怎么又躺下了。”南秧娘显得非常失望,好像准备好的一番拳脚无处施展。她一边扶起叶寒川一边冲门外的阿陶说:“还不进来帮忙?人都这样了你还怕什么?就算仍是金眼模样,看他敢在老娘跟前撒野?”
阿陶这才探了进来,三人一起将叶寒川扶到床上。
“川公子身上怎的这样烫?”阿陶说,“便是发着高烧的人,也没有这样烫法。”
南秧娘翻开叶寒川的眼睛,只见右眼中的金光正慢慢消隐。“掌灯!”她教。
阿陶慌忙取来烛火。南秧娘凑近叶寒川的眼眸盯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道金光完全消散。
“原来如此!”她突然大声说。
“怎么?”千娆问。
南秧娘没有答言,抓起叶寒川的手把脉,只见她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嘴里嘀嘀咕咕的咒骂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
“怎样?”千娆问。
“原来所谓金眼,”南秧娘说,“是因为内力在眼中蓄积,这才金光闪现。用这样的眼睛看出来的景象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千娆取出姜榆的手札,翻到中间的某一页,递给南秧娘,说:“这样的眼睛能看得更细致,更透彻,所以金眼挥剑,每个动作都能直指破绽,没有一丝赘余。但金眼都是两眼金光,神志模糊,就像个野兽一样。为什么叶寒川只显一眼,而且保留神志,只是性情完全不同?”
南秧娘看过手札,立刻气得将手札掼在了地下。“金眼是叶云泽?”她说,“这畜生就这样陷害自己的亲哥哥?”
千娆动了动唇,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南秧娘还想骂,但想到叶云泽已死,谩骂的话语便都变成了一记啐声。她看着地上的手札,心念一动,又拾起来重新翻看。
“原来如此,”她一边翻看,一边说,“当年谷主停止炼药,将我们遣散原来是这个缘故。叶云泽当时只是小小孩童,化身金眼之时也将谷主重创,这妫氏有些邪门本事,竟研制出这种强胎药来。”
阿陶也好奇地凑过去看,问:“什么强胎药?”
“喏,”南秧娘指着手札说,“怀着身孕的妇人吃了这强胎药,就能改变胎儿的经络走向,可使内力汇集在双眼与四体,汇集的内力使四体筋骨活跃,从而升高人的热度,而发热又反过来使筋骨达到更活跃的状态,因而金眼身法迅捷,力道凶猛,远非常人能比。只是没想到,过度发热不仅冲昏心智,也给身体带来难以承受的痛苦,金眼就在这种冲击下成了个狂怒弑杀的恶魔。”
“那这些天冒出来的新金眼呢?”阿陶问,“他们又不是惊奇谷的人,难道在娘胎里的时候他们娘亲也吃了那强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