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惊蛰,开春破冰,枝头冒了一点绿。楚翘也换上春衣,鲜亮鲜亮,竹叶青地小春衫衬得她像极了一株新出的小笋儿。而她的生长速度也不亚于春笋,个头一个比一日窜得高,终归是十几岁的少女,还未发育完整。天气渐渐转暖,小食铺子的卤煮吃的人也渐渐减少,几个人反倒清闲了下来。楚翘满不在乎--彻底到了暖春,她得回田庄去安排这一年的四季蔬植。“哎呀呀!段青舟,头发太厚,梳不开了!”
楚翘散着一脑袋头发,粉白的小脸被遮了大半,只露出来中间部分。许是条件跟上,吃的好了,余巧叶原本便厚的头发经过一冬的休养,简直长疯了。段青舟微微摇头,表示无奈,从袖中摸出把牛角梳来--余巧叶最近添了个毛病,头发梳不好,便往他房里跑。“我总不能这个模样见人吧?只能劳你了,拜托了,青舟哥哥。”
楚翘搬了个板凳,十分自觉的坐在了有情人的面前,将一脑袋蓬乱头发尽托他手:段青舟是有一双巧手的,只是平常不轻易显露罢了。“女儿家家,连这等子事也做不好,真不晓得你是如何活到十六岁的。我若是你准会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段青舟无比嫌弃的数落起人来,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我肯娶你了!这一句,他却没说出来。段青舟的手真的很巧,一绕一提,便挽好了发髻,松松的垂着,仅用一根长簪固定,相当适合楚翘这般不大不小年纪的姑娘。楚翘对着铜镜照了照,正要夸赞一番段青舟,阮小六却急急跑来:“翘姐,你娘来找你了!”
楚翘顿时皱了眉头,毫无调笑半分兴致了,段青舟亦是一沉脸色,愠怒道:“她来做甚?”
“不晓得,娘俩就在外边站着,也不进来,非要让我把翘姐叫出来才肯说。”
阮小六摇摇脑袋,也是个无可奈何的模样。“走,这便出去瞧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楚翘半眯了眼,她倒要瞧瞧母女俩,这回又有什么花招--与天斗自寻死路,与人斗其乐无穷!到前面铺子一瞧,母女俩正探头探脑的往里望呢,一见着人出来,余金莲拿帕子掩了面,呜咽咽的哭起来:“妹妹啊,咱们奶奶病了!”
余氏急忙忙奔到楚翘面前,拉了她的双手:“在床上躺了半月,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要不行了!”
楚翘一撇嘴,朱老太太是她哪门子的奶奶?况且有病该找大夫,上门哭她何干?她一个兽医,冶不了人病。“大夫说是何种病症,开的是何样的药方?”
朱老太太虽不大喜欢她,楚翘骨子里还是个医者,见不得人生病受罪,犯了职业病,不免多问几句。“这……”余金莲顿时语塞,没了话讲。余氏眼珠子一转,接了话头:“穷的过年钱都得倚仗你接济,哪还有银子吃药看大夫!胡乱调了些草药喂下去罢了,也不晓得对症不对症。”
“是药三分毒,这怎能乱吃?”
楚翘唬了一跳:这家人心真大,就不怕将老太太一下吃死,蹬腿见阎王么?“这不没法子么!女儿啊,你要有良心啊,你奶奶病得快要死,家里又拿不出钱来冶--可是条人命啊!”
余氏说着说着变了调,仿若楚翘不肯出钱,这人死了便要算在她头上一般,活脱脱的威胁。这朱老太太,一不是巧叶亲奶奶,二不喜欢楚翘,更没得她甚好处。照理来说,是死是活与她关系不大,楚翘全可不管的。可楚翘身为医者,自是不能放任不管,立马叫阮小六请了东市药堂坐诊的大夫,当即套车去了宝河村。自楚翘走后,那间小黑屋便归了朱老太太,此时,老太太正仰面躺在床上,两眼紧紧的闭着。“嗯?”
坐诊大夫给朱老太太把了脉,觉得好生奇怪,这老太虽有点腰腿上的毛病,却远没有那母女二人说的如此吓人。“大夫?可还有救?”
余金莲凑了过来,万分紧张的问。边上的余氏也开了口,言语当中透过丝丝威胁:“这城里来的大夫,医术高超,死人也能医活了。大夫,你可紧着金贵的药材用,我姑娘有钱!若我婆婆没得救,我可不依的!”
坐诊大夫十分的为难,他算是瞧出来了,这老太太是装在病,母女二人借此图谋!乡下妇人刁的很,若是托出实情,少不得上药堂闹上一闹,到那时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大夫猜的没错,余氏母女俩与朱老太太先便商量好了,借着生病的幌子,装装可怜,好要些银子来花花。余氏本以为这有了婆家便忘了娘家的小蹄子至多扔些钱来打发,哪知这小蹄子会如此上心,竟请了个大夫,亲自来看老太太!余氏与余金莲对望一眼--若是让大夫与外边的余巧叶说出实情,那不好惹的段青舟能答应,由得被如此戏耍啊,怕是以后上门都难了。“大夫,你可要仔细看看!莫要乱讲啊,若耽误了我婆婆的病,只怕你兜当不起!”
余氏一手摁了坐诊大夫的肩头。这两者,一者怕事来,一者怕事发,麻杆打狼--两头怕。一时之间竟也达成了协议。大夫收拾好东西,坐在屋里的余氏母女二人只听他道:“余姑娘,老太太的病乃是体虚不足之症,且用些滋补药材,饮食再跟上,将养一段时日,便也就好了。”
楚翘听了,点点头,心说朱老太太这病多半是家里常年不见油星,给熬出来的营养不良,吃些好的补回来便可。“那便请大夫开个温补的好药方,让家里人跟着去药堂开药,银子只管记到我账上。”
段青舟说道,这朱老太太算不得太可恶,又没做甚伤天害理之事,帮她一回,也算爱屋及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