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刘红杏要嫁人,嫁的还是那郑掌柜,喜事自是在清河县城里办。楚翘也有空闲,加上与郑掌柜有几分交情,又送了请帖,便拿三两银子做礼,拉上狗子小妹,来坐这喜宴。刘家大房租住的小板房倒也带了个小院,此时摆了五六桌酒席,摆得满满当当,人也坐得满满当当,很是热闹。还不到吉时,新娘子刘红杏还坐在屋中梳妆打扮,穿戴霞帔,余氏帮着绞面,楚翘与刘红杏虽没血缘,却有几分干系,还是进去望了望。因是二婚头,用的不是那正红,刘红杏一身暗红嫁衣,眉毛画的漆黑,脸涂的粉白,说不上多美,喜眉笑眼的,倒也显出几分温婉模样。见了楚翘,刘红杏没多说,许是因为大喜之日,还抓了把瓜子花生给她,和和气气的,与以往不大相同。楚翘接了瓜子花生,因与刘红杏没话讲,磕磕巴巴寒暄几句,便坐到外头,百无聊赖的颠腿,等着开菜吃席。“汪,巧叶,你说咱今天能吃上大肉骨头么!”
桌子底下的狗子探出一张嘴脸来,细眯着眼睛,两边嘴角翘着,像人一样的在笑,是个眉开眼笑的模样,能吃上油水充足的喜宴,它开心得尾巴都卷起了。楚翘抖着肩膀,泼了狗子一头一脸的凉水,说的却是实话:“你想的美。照留刘家大房的尿性,还大肉骨头?有个荤菜就算不错喽。”
余巧叶不损人不说闲话,一听没戏,狗子呜咽哀鸣一阵,拿狗头蹭了蹭楚翘的小腿,十分讨好:“呜呜呜,那回家,巧叶你要给我炖大骨头吃!”
楚翘笑笑,并不作答,两只手捏住狗子的肥脸颊,来回拉扯一番,觉得手感很好,又揉捏了一阵。“翘姐,你和谁讲话呢?”
边上的刘小妹见楚翘滴滴咕咕的,而左邻右座又全不认识,觉得十分的奇怪。“没事,逗狗玩呢。”
楚翘打了个哈哈,将刘小妹糊弄过去。坐了有一会儿,院外传来敲打之声,俨然是吉时已到,郑掌柜一身喜服,披红挂彩,领着顶喜轿,打着揖,笑呵呵的进门来。媒婆喊了一嗓子的吉祥话,将同样披红挂彩,还顶着喜帕的刘红杏背上了轿,锣鼓手吹吹打打,喜婆发钱发糖,在刘家大房众人的注目下,新郎骑着小驴,领着轿子远去了。“汪汪,新娘子都走了,总该上菜了吧?”
至今仍未上菜,狗子搭拉着肥头大脸,趴在楚翘脚底,饿得有气无力,死去活来。楚翘摸了把狗脸,晓得刘家大房的尿性,很有先见之明--她与刘小妹在家中吃过糕饼,事先垫了肚子,倒不是很饿,便安慰道:“再等等,快了。”
狗子翻着白眼,吐着舌头,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汪汪,再等下去咱便要饿的咬人了。”
当楚翘想要再安慰时,院外又响起了敲打之声,喜庆得很,正是一曲龙凤呈祥!这是新娘落了喜鞋又回来拿?楚翘拧了眉毛,十分的不解。而一身崭新绸袄的朱老太太却从屋里拉出了披红挂绿的刘顶柱。刘顶柱似是比上回相比傻的更厉害,嘴歪眼斜头角留涎,穿一身大红喜服,着实的不相配。老太太又拖又扯,又哄又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傻孙子拉扯到院门口站好。???伴着热闹喜乐,龙凤呈祥之中,一顶小轿子被轿夫抬到了院门口,薛媒婆掀开轿帘,从中牵出个红嫁衣的新娘来,长声吆喝道:“新娘入门!跨火盆!”
??朱老太太连忙摁着傻孙子,与那新娘并排站好,许氏连忙端出个红红火火的炭盆出来。“哟,跨火盆!!跨火盆!”
刘顶柱早先听过朱老太太的吩咐,咧着大嘴,一步跨了火盆,而新娘也连忙跟上,被薛媒婆扶着迈过火盆。“这这……这是在成婚啊!我这吃的是谁家喜宴?刘顶柱他……”楚翘嘴角直抽,拜堂成亲她是见过的。刘红杏早早的就被郑掌柜迎出门了,刘顶柱穿一身红色,新郎打扮,这是要做甚?“翘姐,郑掌柜的喜宴订在酒楼里……”刘小妹怯怯的开口,算解了楚翘的疑,却又平地扔下个惊雷:“今儿刘家大房不光嫁女,还是柱子讨媳妇儿。”
“啊?刘顶柱讨媳妇?”
楚翘懵了:“你不是他团圆小媳妇么,这怎又讨一个?”
刘小妹点点头:“奶奶婆婆说了,我年小,不顶事,给柱子再娶个姐姐。”
“啊?”
楚翘彻底懵了,这是甚鬼逻辑:小门小户,一个傻子,还娶俩媳妇?当是什么富贵人家呢!刘小妹生怕楚翘误会,急得直摆手:“我在外边赚钱,姐姐在家操持,算平起平坐,不分大小的。奶奶婆婆说了,我大可尽管再外边,也不用回去,一月将大钱送回去便可。”
敢情小妹赚钱供刘家大房一家子花销,又另娶个女人当孙媳妇?单拿这团圆小媳妇当苦力使么?楚翘气不过,质问:“你就这般答应了?”
刘小妹一点头,蚂蚁似的嗡嗡嘤嘤:“他们说了,我按月拿钱回来,便尽管我在外头。”
她看向楚翘,面红耳赤--怕极了刘家人,便不肯回去,翘姐待她好,她愿意一辈跟着翘姐。“哎呀,跟你说不通,我去找朱老太太!”
楚翘有话不好说,说了也无用:刘小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又软性胆怯,这事少不得她来做主。她吩咐刘小妹在原地呆好,大步流星的上前,一脚踢翻装炭的铁盆子,火星四溅下,烧得通红地火炭滚得满地都是。宾客惊呼出声,纷纷起身躲让,生怕不长眼的火炭窜到自个身上。“你个小野种,作死哟!”
朱老太太清清楚楚的瞧见是余巧叶做的好事,以为她成心捣乱,搅和孙儿大喜日子的,赤急白脸的张口便骂。许氏见状,也没好气,膀大腰圆的站在朱老太太身后,活似和尚庙里的怒目金刚:“敢坏事?老娘拆了你的肋条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