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无声地大喊。
他太累太累了,喘气都喘不动,喊什么?他还要奔逃。
不要……
不要回去。
不要,不要!
我不要吃药,不要!
不不不不不……
救命,救命!
谁来救我,谁来救我!救我!
本无比寂静,死气沉沉的森林随着他的脚步焕发了生机。但他没发现。他身边总是生机勃勃,他身边的万事万物总在生长、孕育、凋亡,一刻不停。他在奔跑,为美丽的森林带来绚丽,生机。
他在奔跑,奔跑。跌倒了,撞伤了手肘与膝盖。血长成了妖铃草。
他好委屈。
他只是一个那么那么小的男孩,还无力抵抗无边无际的夜晚的森林。
但他必须。
他是逃出来的,他不知道外面是这样的。
他不想回去,他好害怕。
跑,跑,跑!
跑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远到她捉不到我。
她是谁?谁来捉我?为什么?
记忆遗落在路上,他不能回去捡。
跑,跑,跑!
好害怕,好累,好委屈。
好大好大的森林啊,好广阔。
好黑啊。
啊啊啊啊啊我怕黑超级怕黑啊啊啊……
“啊—”他向群山呼喊。
群山呼喊,声波传到远处,唤醒沉睡万物。
他吓坏了,惊呆了。他停下来,很无助地蹲下来。
呀,他好可怜。他哭了呀。
月光下,溪流缓缓。
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生灵之神哭了,怎么办呀?
森林中谁最机灵,最可爱?
小可爱们都在安眠,不可以打扰它们哦。
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聪明的小狐狸,你说呢?
火红的狐狸,晶亮的眼睛。它跳到月光下,大尾巴柔软蓬松。小小的,如同一只精灵。
“嗷?”它小心地叫了一声。
“你好?”
小狐狸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又小心地走过去。它缓缓钻进小男孩怀里,抖抖耳朵,舔舔男孩。
小男孩抚摸它的背,和它的颜色一样温暖。
“嗷!”
来自森林的小精灵哟。
小狐狸用大尾巴扫走了泪水。
那你呢,小猫头鹰?
小猫头鹰勉为其难地落在溪边的石头上。
棕色的鸟儿没有脖子。小男孩咯咯地笑:“你的脖子上哪儿玩啦?”
“咕……”它飞走了。不一会儿又飞回来,带着一群绿莹莹的大小不一的眼睛,好奇地观望。
月亮的孩子们哟。
狐狸怯生生地嚎叫,眼睛们也在嚎叫。
夜的歌儿依旧喧嚣。健康的森林是不用睡觉的。
小男孩无师自通地走到它们中,被小动物簇拥着沿溪而下。小小的他混在夜行动物中,比狼高不了多少。
狐狸卧在他怀里,大耳朵支愣着,看上去可机灵了。
红色的,棕色的,绿色的,黑色的。
多么浓墨重彩的宁静。小男孩是牧民,放养着一群生命。
森林刚刚醒来,还不明白弱肉强食。狼和羊都簇在森林之神身边,撒娇似地在森林之神身边玩闹。
那是它们共同的神明。
森林很快到了尽头,清溪谷安安静静。天边一缕鱼肚白,海浪声隐隐约约。
小男孩走累了,坐下来。
天是深蓝色的,星星是黄色的。
红黄绿蓝棕黑。后来被专家称为鸟妖六瞳色。鸟妖是他的造物,这六种颜色他最喜欢。
天亮了。
深蓝被海水稀释,变为浅蓝。太阳从海里钻出来,抖了抖身子,溅得云彩上都是红颜料。
“你好呀。”一个姐姐走下山,“我叫云蓝,你是谁呀。”
“你来捉我吗?”“对呀。”“为什么捉我呢?”
云蓝眨眨眼:“因为我们在玩抓人游戏。说好的抓到你就告诉我你叫什么,不许耍赖。”
可严肃了。
“我……”小男孩吃力地回忆,“我叫羽。”
云蓝抱着小猫头鹰坐在他身边:“天亮了。”
“嗯。”羽看着太阳,“天亮了会怎么样呢?”
“会有更多小生灵苏醒。”“我喜欢白天。”
狐狸倦了,趴在羽怀里。羽摸摸它:“你怎么啦?”
云蓝看着机警的小猫头鹰:“它们玩了一个晚上,困了。太阳碰到地平面时,总有生灵苏醒,也总有生灵入眠。”
羽喜欢日出日落。日出让一切充满希望,日落让一切不再悲伤。他还喜欢大海,它总在孕育一些奇奇怪怪可可爱爱的小生灵。大海的潮涨潮落,是生命们的一呼一吸。
也许大海也是一个小生命,不过太大了一点。
他建造了一座城,不起名字。后人称之为羽城。羽的城。别想太多,别做阅读理解。
林木目在丛林中游荡,青水誓踏遍各大山川丘陵,初泉云游四方,云蓝居与天穹之上。
羽一个人捏泥人,和犬科动物一同看朝霞落日,宅得问心无愧。
为什么要出门?他看着自己收留的小狐狸吃兔子。他喜欢狐狸,它们捕食时又凶又萌。
弱肉强食,来自广袤森林的浪漫。
林木目把白空带到羽城。“可以寄存一下吗?”他问,“我和她不对付,初姐姐又不着家。”
灰头发,像只小狼,比牛还犟。
“托给狼群照顾嘛。”“至少教会她说话吧。”
羽看着她:“她不会说话?”
林木目感觉头疼:“会大叫’白空!’然后狼嚎。我听不懂她的话。她听不听得懂我就不知道了。”
受伤的小狼探过头。白空晃嗒晃嗒走过去,闻闻小狼,让小狼闻闻自己。
“嗷?”“嗷!”
多么友好的交流,是吧?
白空伸出小手摸摸小狼腿上的伤,抱抱它。
“嗷嗷嗷嗷嗷!”放开放开谁让你抱了!
白空松开手,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它不喜欢。”
“呜……”
让一匹狼适应人类生活很难。就算那匹狼的长着人的皮囊。白空更情愿相信自己是一匹长得很奇怪的狼。
她翻过山丘,看见无边的草原。
“家……家?”她扶着树。
“嗷呜—”
草原上传来回响。
那以后羽再没见过这个狼一样的小女孩。他没机会去找了,他必须离开。离开,去光明森林。
“我们比较肥沃。”林木目自嘲地笑,“呵呵。她看腻了神明们的的田园生活,于是想把我们沤成肥料,用来种更精彩的故事,呵呵。”
羽也想大口饮酒,但那味道他受不了,像小家闺秀一样小口啜饮。
“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哪?”“凉拌啊。”
羽叹了口气。他和其他人不同,他的小家伙们太柔弱了。
他的小装置还没做好呢。他在碣石做了一个大家伙,现在还差一个建在森林中的。
林木目有很多不知从哪儿来的书。“应该是对的吧。”林木目说。
羽没读过书,但他喜欢读书。
他又修正完善了一些设计。“哦,有意思。”时间看着草图,“我喜欢这个。”
“它太容易被弄坏了。”“唔……”时间思考了一下,“哦!这样吧,超有意思哦。”
羽看向他:“这是什么?”
时间咯咯笑:“八卦。我喜欢它。”
林木目也给一些建议,一些帮助。
森林外传来消息,云蓝死了。
“你还没见过呢。她可美了,像星星。”时间眼睛里有星星。
羽在发呆。他见过,但他没记住她长什么样。
那天发生太多事了,惊恐,好奇,欣喜,震撼。大千世界如此精彩,他如此疲倦。大脑没有力气去记一个陌生人的脸。
这怎么可以呢?他回忆了半天,只记得她怀里的小猫头鹰。
小小的,棕色的。困倦且人畜无害。它俏皮地睁着一只眼睛,它咕咕唱着飞走。那歌声可真不赖。
真的好听。怎么可以说它不好听。
云蓝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吧,像她怀里的小猫头鹰。
咕咕叫的。
该走了。
“这是蓝鱼,初姐姐的小东西。”
他乘着蓝鱼到大湖湖心的墓地,看了一会儿已有的三个墓碑,然后坐下来,雕刻。
先刻自己的吧。
他想起小妖精们。
我死后这些活泼又柔弱的小家伙怎么办呀?她会好好待他们吗?他们会快乐吗?
然后是森林之神。
他刻了很长时间了,手酸。他停下来,怔怔地看着前面的石碑。
他们会记得我们吗?
林木目还好吧?
他离开时他还生龙活虎。现在他还活着吗?他过得好吗?还有小时间。
他站起来,伸手去摸时间刻的“泉水之神初泉之墓”。字圆润稚嫩,大小适宜。碑石很光滑。
他没什么感觉,他没见过初泉。
反正再过不久,他也会成为一块石碑。
他刻起来。
六神传承分解,魔力流动,与灵力的运动方向相反。浩浩荡荡,如同流在身体中的血。
“走吧。”“好吧。”
“对了,我的转世要爱喝酒。”
法术学院食堂外的假山上,美丽的少女抱着小猫一样的小东西,阳光落下。
“我叫冰魅雪琉璃殇羽朵·泪梦蝶,你们可以叫我梦蝶公主哟。我开心的时候眼睛是粉色的,伤心的时候眼睛是蓝色的,平静的时候眼睛是白色的,生气的时候眼睛是红色的。眼泪会变成珍珠。笑的时候会下桃花雨,伤心的时候会下樱花雨哟。”
“我在宇宙第一学校上学。追求我的人不多啦,也就从班里排的校门外啦。谁叫我又美丽又有钱成绩还老是破最高分记录呢?让碧池们嫉妒了,我本来不想……”“江你个快毕业的人读这种书好意思吗?”“喂,没点共鸣?”
凤涅白江古一眼:“作业做完了吗?”
“借我抄吧。”江古苦苦哀求。
凤涅抓着小猫的脖子:“书是谁给你的?”
“我女朋友让我学学。”“学当傻白甜?”
“涅!”“你好歹学学人家梦蝶公主次次考低呀,抄作业算什么好汉。”凤涅玩着猫,“还抄上一届学姐的,呵呵。”
江古脸皮厚:“借我嘛,就法术科,法阵科我自己做。”
凤涅眯着眼:“你文学科应付得来?”
“文学算什么,物理和占卜才是魔……”江古反应过来,“不是,我抄个作业容易吗?”
“挺聪明嘛。”“借嘛,抄他们太容易被抓了。”
凤涅抱着猫:“放学来禁塔。下午我要回去了。”
“好的。”
一朵雪白的莲花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学妹,当小三可不好啊。”
凤涅放开猫。猫一样的小动物在她身边打滚,玩闹一样地和凤涅打架。“同勉。”她说,“还有啊,以后别嗲嗲的说话。”
“我有吗?”“我说江。”
凤莲自讨没趣,去告状去了。
“别嗲嗲地说话。”凤涅对江古说,“那种书看就算了。别念,太无聊了。”
“无聊?”江古一拍假山,“你没有梦想吗?”
凤涅把小猫按在地上挠肚皮:“梦想?长得过于华丽,生活过于奢靡,成日情情爱爱,这叫梦想?”
“你没做过公主梦吗?”“我就是公主啊。”
得,聊不下去了。
“舍。”凤涅拍拍手,“舍,扑过来。”
小猫扑到她怀里,稚嫩的张牙舞爪,爪子收回脚掌里。
江古看舍:“什么猫啊,好凶。”
凤涅又一次用一条手臂打败了它:“是猞猁。”
“啊!”江古被舍打了,“哪来的?”
“实验失败了,舍不能放归野外,只能让内部人员收养。”凤涅伸手指让舍虚虚地咬,“我想养猫。”
小猞猁叼着手指,一边舔一边呜咽着撒娇。
“它才多大……”“戒奶没几个月呢。小奶猫多可爱。”
“它怎么不叫?”“它是一只野兽诶,气急了上来就挠你。”
“没经过训化吗?”“为什么要驯化他?我是它的守护者,不是主人。”
“它不会攻击你吗?”“舍好乖的。它知道我是它的朋友。”
舍又打了江古一下,钻到一边的草丛里。
凤涅看着天:“午休要到了。”
江古离开了。
在禁塔找人很容易。只要对方不在忙,一定会下来见你。
“直接给你作业本啦。”凤涅说,“天天来,我也想搞核心技术啊。”
“对不起啦。”
凤涅左右看看,凑过去:“江,考虑过创业吗?”
“啊?”“请你当总裁来不来?”
近期啊,江古研读了《霸道总裁爱上我》。
向天大陆的主人品味又变了……不过江古很享受。爽文啊,玛丽苏啊,多好。
天真的千古以为总裁就是各种恋爱各种帅,钱多不忙,走上人生巅峰,狂宠小娇妻。日常呢就是高冷地谈恋爱。
“好啊。”江古傻笑。
凤涅白他一眼。
他真的成年了吗?
还大我两岁,这两年白长了。
可怜的江古。要被剥削了,还傻乐。
凤涅回到实验室。舍在桌子上趴着。
“舍,乖点。”她摸摸它的背。
舍缩了一下。
凤涅按住它,抽了一管血。舍惊恐地颤抖,在针管拔出时蹿到角落里。
凤涅收好血液,拎起小猞猁。“害怕吗?”她说,“害怕就忘记吧。”
舍四肢垂下,沉沉睡去。呜呜咽咽的,仿佛在笑。
“阿涅,没必要。”一个女人站在那儿。老了,但仍能比过绝大部分的花季少女。
“干娘,这样不人道。”
凤梅摆摆手:“罢了,叫梅姐。他们发来了一首歌,你去测试一下。”
“是。”凤涅接过曲谱,去隔音室。凤梅叫住她:“需要润喉糖吗?”
“老……梅姐,说了多少次没用了。”凤涅说。
凤梅笑笑:“有机会给我唱首歌呗。”
凤涅关紧门,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玻璃门。
“好像浴妹。”凤梅看着凤涅。
凤浴是他们共同的痛,他们从来不提这位已故的皇后。甚至鲜少说“浴”字。
你说九动刀子割肉般的痛楚。
灵儿刚满月时就和阿涅玩了。浴妹和我就在一边看。那时她就说小公主能继承她的衣钵。
那时还笑她重女轻男。
真的继承了啊。
她们一起做实验。
“你看,在这里呢。”“哦。哎,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
凤涅皱皱眉:“话说回来,青灵要我提醒你配眼镜。”
“哎呀,不要紧的。”凤梅看一下结晶的纹路,“看来魔力流动得很正常。它很健康。”
“梅姐。”“嗯?”“魔力池真的会复生吗?”
凤梅温柔地问:“很愧疚?”
凤涅抱着舍:“我不知道。”
“没事儿,是他运气不好。”
“如果我不去……”
“你必须去。”凤梅说,“那时你做不了什么决定,你是一个乖孩子。”
“我不想成为武器。”
舍在安眠。
凤梅把结晶放在小瓶子里:“皇上很爱你。”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份陌生的父爱。”
凤梅封好瓶子:“比如告诉他你解开了大部分限制。偷偷告诉他,他会高兴的。”
“有点像在威胁他。”“不会呀,反正他也不想你被束缚。”
凤涅说不出话。
“阿涅啊,你要继承你母亲的衣钵。”凤梅说,“她想让你成为塞壬。想让你获得鲸一般的自由。”
“那是她的梦想。”
“答应干娘,成为塞壬,你也想过,对不对?”
凤涅点点头。是的,成为塞壬。这样她就自由了。和大海里的鲸一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