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富生,把钱留下!把你身上的火折子也留下!然后马上给我滚出去!”
芸姑脸上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委曲求全,握着手臂粗的木柴,冷冷看着蹲在地上哀嚎的邱福生,连一声“大师兄”或者是“班主”都懒得喊了。
“小……小贱人,你敢打我……”
邱富生捂着火辣辣疼的手臂,又气又恨的瞪着芸姑,却不敢还手——身为邱老太太的儿子,戏班名义上的大师兄,他可是亲眼见过小时候的芸姑学戏时挨了多少打!
乡里老百姓看戏就爱看个热闹,要么看戏子们扭扭捏捏唱“思凡”、“肉丘坟”之类的粉戏,要么就是爱看鬼怪乱出、翻扑跌打的武戏,像那种“游园”、“惊梦”之类哼哼唧唧的文戏,老百姓是看不下去的。因此,芸姑虽然是个女孩儿,也是从小被逼着翻跟头、练拳脚、踩高跷,所以别看平日里柔柔弱弱的,但真要翻脸不认人的话,揍他邱富生这样娇生惯养大的,一次性打两三个问题不大。
芸姑紧紧咬着牙,也不跟邱富生废话,但双手还是紧紧握着那根木柴,显然是准备再给邱富生来两下狠的!
“你……”邱富生心虚的倒退两步,有心掉头就跑,又怕芸姑冲他后脑勺砸下去;有心喊人救命,可是他堂堂一个戏班子的班主,好好地怎么会钻到女人窝棚里?只怕别人还不会说什么,他家那只母老虎就能撕了他!
两个人又对峙了一会儿,邱富生终于悻悻的扔下那串铜钱,又从腰里摸出火折子,扔到芸姑脚下。
芸姑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邱富生赶紧狼狈的钻出了窝棚,跑出去七八步,才气哼哼的吐口唾沫:“我呸!倒贴给老三睡,我拿着钱连摸一把都不行!富爷我早晚要把你骑个够!”
……
柴火窝棚里,眼看着邱富生跑出去,芸姑手持木柴棍又紧张的戒备了片刻,见他确实没敢再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跑过去把窝棚的门掩上,又扔了木柴,捡起地上的火折子,在窝棚的空地上生了一小堆火,将昏迷中的阿离抱到火堆附近取暖,又烘烤起邱宝生和阿离湿透的衣服来。
一边烘烤衣服,芸姑一边忧心忡忡的看看阿离,火光下阿离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也不再打摆子了,但是却还是昏睡不醒。
一直到衣服都烘干了,邱宝生却还没有回来,芸姑给阿离换了袄裤,自己也系上裙子。把邱老大丢下的那串铜钱拿出来又放回去,有心去请个大夫回来,可是又不敢把阿离一个人放在这个窝棚里,只急的她嘴唇上都咬出了一片细细的血印。
不能再等了!
芸姑一咬牙,抱起阿离就准备出去找大夫。可是她刚站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是这儿吗?你没看错吧?”
那是一个男孩大大咧咧的问话声。
芸姑浑身一紧,忙凝神去听,却只听到另外一个悦耳的童声犹犹疑疑的回答:“应该是吧……小豆子说你的小媳妇被抱到这个窝棚里了……”
“靠!这窝棚能住人吗?!”
芸姑听到先前那个男孩骂了一声,紧跟着一阵脚步声响,他们已经走过来,“咣”一声推开了门!
一道明亮的光线射进来,芸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
“真有人啊?!”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虎头虎脑的男孩,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年纪虽小,却长得眉如柳叶目似春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流妩媚。
这小男孩太好看了!
没等芸姑回过神来,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却已经大踏步的凑了过来,往她怀里一看阿离,就皱着眉头叫起来:“小山!你就说这丫头是我媳妇儿?!”
那个叫小山的漂亮小男孩一下子脸红了,轻轻道:“我听小豆子说的。”
“好丑!”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不满意的摸了摸下巴,再打量一下阿离,又有些不确定的开口:“好像也不算丑,不过不如你好看!”
芸姑顿时啼笑皆非,不过两个小孩一问一答的内容,足以让她猜出了眼前这个壮实小男孩的身份:“你是……小龙?”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也不否认,大大咧咧的打量她:“你就是那个跟我老丈人一块跑了的女人?”
芸姑被这小男孩的口无遮拦弄得哭笑不得,但是,这个男孩真的是阿离未来的夫婿,自小指腹为婚的娃娃亲佟家龙——他爹爹是戏班的打鼓佬,他娘是邱老太太的外甥女,不过在阿离半岁那年,他娘就难产去世了,刚刚四岁的佟家龙也就成了没娘的娃,说起来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这丫头病了?!”
佟家龙又仔细看看昏迷的阿离,越看越觉得这个小丫头虽然面黄肌瘦的,但是五官还是蛮精致的,只是呼吸微弱的几乎看不出来,像一只随时会消失的小蝴蝶……
“你等着!”
佟家龙扔下这句话,转身就向院外飞跑出去!一直跑到院门口,才忽然停下,冲着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吩咐道:“你,去灶房要点热水!别怕挨骂,利索点!”
“你干嘛去?”漂亮小男孩向他追了几步,急急喊了一声。
“你傻啊?!”小龙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大声道:“没见那丫头快断气了?!我给她找大夫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消失在大门外头。
……
两刻钟后,佟家龙果然拽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飞跑了回来,老头身上的马褂盘扣都只系了一半,嘴里骂骂咧咧:“你急着投胎啊!”
佟家龙也不着恼,笑眯眯的顶回去:“你跑的和我一样快,肯定也能投个好胎!”
“呸呸呸!”老大夫给气得胡子乱颤,正要再骂回去,一眼看见眼泪汪汪迎上来的芸姑,还有芸姑怀里的阿离,脸色顿时严肃下来,顾不得再跟小龙斗嘴,挽起袖子就给阿离试起脉来。
芸姑、小龙、还有刚端来热水的小山,围成半个圈,紧张的注视着他们。
老大夫试完了阿离的脉息,又翻翻她的眼皮,看看舌苔,半晌,才使劲摇摇头:“没救了,你们还叫我来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