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救了,你们还叫我来干啥?”
老大夫显然看惯了生死,轻描淡写的抛下这句话,站起来擦擦手,就准备抬脚走人。
对他来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芸姑刺激的眼前一黑,原本就苍白的一张脸顿时变成了死灰色,她死死揪住老大夫的衣袖,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明知道没有用,却还是绝望的不肯松手:“大夫!大夫!求求您救救她!”
五年风雨相伴,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对芸姑来说,阿离已经和她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甚至可以说,比起私奔的雪艳秋,她更像是阿离的娘亲。
“没救了!”老大夫跺跺脚,指着阿离粗声道:“不信你自己试试她的脉息……呃?!”
老大夫的后半句话没说完,直接化成一个怪异的“呃”字音,他的手还僵硬的悬在半空中指着阿离的方向,但是眼睁睁的看到,那个刚刚被他宣布已经没救了的小丫头,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见鬼了……”老大夫使劲揉自己的眼睛,肯定是他眼花了!
阿离缓缓睁开眼,先看到的,就是那个一脸见了鬼表情的老头子。
慢慢转过头,循着绝望的哭声,她又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芸姑,还有瞪大了眼睛的小龙和小山。
阿离微微冲小龙、小山笑了笑,眼眶却觉得湿润了:小龙哥,小山,再见到你们真好……
小龙和小山也都看傻了,他们没有想到,一个原本奄奄一息、瘦的身上没有几两肉的小娃娃,一旦睁开眼睛,第一个神情居然是向他们微笑:
那双睁开的眼睛像清澈见底的水晶,太干净太美好;那个笑容是从心底出来的,太清澈太温暖……
这种生与死的交替、贫瘠与美好的对比太强烈,深深震撼了两个不到十岁的小小少年……
无论多少年后,哪怕小龙和小山一个转战沙场,一个唱响梨园,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但是,在他们心底的一处地方,始终清晰的铭刻着阿离给他们的第一个笑容……
好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之后,可怜的老大夫被小龙好好嘲笑了一番“医术不精”,连半文钱都没拿到,就灰溜溜的走了;而阿离则被又惊又喜的芸姑搂在怀里,死活不撒手,费了好大功夫才让芸姑相信:她不是在做梦,苦命的小丫头鬼门关前走一遭,真的醒了。
“芸姨……”阿离乖乖依偎在芸姑怀里,在心底轻轻唤了一声。趁着芸姑紧紧抱着她的时机,阿离自然而然的把头埋在她靠近心脏的部分,用双眉间的空间给她做了一次身体检测。
检测结果一出来,阿离的心就酸成一团:刚刚二十岁的芸姑,因为常年的餐风饮雪,脏腑已经落下了严重的毛病,甚至胃部都缩的比一般人的胃要小大概三分之一,这应该是长期的饥饿造成的;而且因为常常落泪的原因,她的双眼视线有些模糊,脾脏也呈现不健康的颜色,中医说“忧思伤脾”,显然在一路流浪的过程中,芸姑背着他们父女二人,不知多少次黯然神伤……
阿离还现,按照空间对芸姑身体情况的预测,以芸姑目前的身体,即使没有像前一世那样被卖家失手打死,也会在两年左右死于自身的严重疾病……
这个结果,让阿离的心大大的震动:前一世,阿离在戏班里,听着邱老太太和大伯娘蔡氏等人的骂骂咧咧长大,在她们的嘴里,芸姑就是一个不甘寂寞的狐狸精,先是勾引自己姐夫,又想勾引班主邱富生,所以活该被人打死!
从记事起就再也没有见过娘亲的阿离,在苦难的日子里,对娘亲的孺慕之情越深,就下意识的,越会为娘亲的抛夫弃女找理由。
于是,听邱老太太和蔡氏的恶毒诅咒听多了,阿离就把娘亲私奔的理由怪罪到小姨芸姑身上:肯定是因为芸姑不好,勾引了姐夫邱宝生,所以才导致姐姐雪艳秋抛下夫君和年幼的女儿私奔了!
……
然而这一刻,看着空间里清晰显示的芸姑身体情况,阿离不仅为自己上一辈子的自私脸红,深埋在记忆中的、芸姑真正的形象也从她脑海深处涌出来:
流浪路上,芸姑尽己所能的照顾他们父女照顾,讨来一口吃的,一定会先给他们、自己却谎称已经吃过了;
五年,近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一直是她搂着阿离睡觉——她喜欢自己的姐夫,但是,哪怕在没有礼法拘束的流浪路上,她也从没有和姐夫有过任何苟且的事情……
然而,回到戏班后,当邱宝生从邱老太太那里要不来银子,为了救阿离一条小命,她却把自己清白的身子,交给邱富生糟蹋,换来救命的铜钱,却也换来蔡氏对她咬牙切齿的痛恨,最终把她送上了不归路……
芸姨……
不知不觉中,阿离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精魂在空间里拼命的翻腾,泉水、草地、山谷、甚至盛着钱币的那座仓库都被她打开翻了一遍,最终,她从山谷里找到几株碧绿欲滴、还结着玛瑙一样小果子的植物。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阿离脑海中浮现:碧灵果,一年结三叶一果,叶可入药治疗内伤,果可轻身延寿,以清泉水濯洗、**炉炼制后,效用更佳。
阿离深吸一口气,直接抓了两株碧灵果,来不及炼制,她用空间泉水匆匆濯洗之后,双手挤压,一道淡淡的白色光芒从她半透明的双手中升起,笼罩着碧灵果,很快,两株巴掌大小的碧灵果,就浓缩成为一粒米粒大小的、无色无味的小药丸。
做完这一切,阿离松一口气,让精魂重新回到身体中,药丸则藏在了手心里。
“芸姨,我想喝水。”阿离轻声开口。
小龙和小山又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个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小姑娘,竟然有一副比黄莺更好听、更娇嫩的好嗓子!
“好!好!”芸姑听到阿离还有些微弱的声音,又哭又笑的答应着,四处一看,只见小山方才从厨房要来的一碗热水还在,因为天气太冷,水上的热气已经快消散没了。
芸姑小心翼翼的端起那个粗瓷大碗,先放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然后才小心的给阿离送到唇边。
阿离这具小身体连着高烧好几天,也确实渴了,埋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水,吓得芸姑一叠声的嘱咐“慢点,慢点,别呛着了!”
假装要用袖子擦嘴,阿离迅把那粒小小的药丸丢到剩下的小半碗水里,药丸见水即溶,转眼间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芸姨,你喝水,”阿离撒娇的看着芸姑开裂的嘴唇:“你的嘴唇裂了,亲我好疼……”
“好,好!”芸姑抱着失而复得的阿离,高兴的凡事只会点头,不假思索的就端起粗瓷碗,将剩下的几口水喝了下去。
阿离开心的笑了:这一生,她一定要改变芸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