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礼兰很关切的看着陈洇,问:“这本书,你看完了吗?”
陈洇感觉熊礼兰很想看这本书,本不想借给别人看,但想到熊礼兰那天帮了自己,还没有感谢呢。于是,言不由衷的样子点点头,“你拿去看吧。”
熊礼兰如获至宝的捧着,高兴地说:“谢谢你啊。”
说完,就带头往外走了。陈洇看着远去的熊礼兰,很想说一句,“不要弄丢了啊。”
但声音很小,几乎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孝年蹦跳着,来到陈洇跟前,“你看到没有,熊礼兰看你的那眼神,恨不得要你把你吃了。”
陈洇推了孝年一把,故意说:“都怪你,把我的书拿给熊礼兰,让她借走了,这是红梅的书,再说,我还没有看完呢。”
木三笑着说:“熊礼兰不好弄丢,放心啊。”
陈洇重新坐下来写信,主要讲述了在砖瓦厂的工作和生活,还有一点就是想重新找工作。“这里有邮局吧?”
陈洇问孝年,孝年有点生气的样子,不理睬陈洇。木三用手勾着孝年的脖子,走了出去。陈洇拿着信纸折起来,装在口袋里。三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余家头。余家头没有很大的街道,只是一个供销社商店和一个邮局。陈洇去邮局里寄了信,心里总算踏实了。这里不时走着很多剃着光头的(监狱)服刑人员,不动声色的走着,让人感觉到害怕。三个人只好往回走,很快就走回砖瓦厂。屋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有人敲门。熊礼兰和张春梅,还有黄红艳三个鱼贯而入。熊礼兰注意到陈洇手臂上的红疙瘩,问:“怎么弄的?”
陈洇怪不好意思的看看手臂上满是红疙瘩,他想,应该是蚊子咬的。然后看看木三的身上,也是很多这样的红疙瘩,还是孝年身上也是很多。熊礼兰连忙说:“我去拿花露水。陈洇去找刘艺梅借针线去,她在5号寝室。”
陈洇飞也似的冲出寝室,跑到5号寝室,但是,门是关着的,于是,轻轻地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宏厚的声音:“进来。”
陈洇走了进去,屋子里好响,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躺在床上看着一本杂志。“你是刘艺梅吧?”
我急急的问。女孩急忙起身准备下床,同时不解的问:“怎么啦?”
“熊礼兰让我来找你借针线。”
陈洇不敢去看刘艺梅。刘艺梅呵呵一笑,说:“在蚊帐那里。”
说完,用一种眼神瞟了那个地方,“你自己去拿吧。”
陈洇顺着刘艺梅眼睛看到方向,摸索到了针线。同时这么近的看见刘艺梅的时候,感觉心扑通扑通的跳动的厉害,好像有一种诱惑。刘艺梅眼睛里透过来一种灼人的目光,痴痴地看着陈洇。陈洇连忙避开那样的一种目光,拿了针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陈洇回到寝室,把借来的针线递给熊礼兰,熊礼兰接过针线,一个洞一个洞开始缝补。“你还给刘艺梅吧?”
熊礼兰把针线递给陈洇。陈洇有点不想去刘艺梅的寝室,他感觉到某种紧张和害怕,但又说不出来因为什么而紧张和害怕,又担心熊礼兰笑话,只好硬着头皮走向5号寝室。陈洇再一次去刘艺梅的寝室门口,没有敲门,轻轻地一推,门就开了。刘艺梅看见是陈洇,立刻向陈洇招手示意,“来我这边坐坐。”
陈洇更加害怕,就像走进了“盘丝洞”一样。刘艺梅还是躺在床上,脸色红红的,听她说了一句:“你是哪里的,来坐一会吧。”
其实,陈洇内心里有点想留下来,但是因为害怕,怯怯的说:“对不起,我还有点事情。”
说完,把针插到蚊帐上,一转身,就跑出了寝室。寝室里传来刘艺梅爽朗的笑声。一连几天,没有活干了。木三便不想在这里待了,问:“你们想回家吗?”
孝年低垂着头,不说话。陈洇暗暗的点头,但又担心孝年会哭,便没有说话。木三拍了拍孝年的肩膀,“你要学着长大。”
孝年抬起脸,很勉强的笑,但眼眶里饱含泪水。“要是,有我的回信,你寄给我啊。”
陈洇想到写给红梅的信,留的地上是砖瓦厂的地址。“你们还是和熊礼兰告别吧?”
孝年大声说。木三点点头,陈洇也点点头。孝年抹了一下眼睛,就走出去了。不一会,熊礼兰一个人急匆匆的来了,手里还捧着《几度夕阳红》,“陈洇,你的书,还给你。”
陈洇很想说,这本书你留着看吧,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木三和陈洇拎着行李,刚走上公路。熊礼兰站在陈洇的旁边送行。一辆汽车就来了,大家还来不及说什么,木三就上车了,一边又催陈洇上车,这时陈洇感觉自己第二次这么匆忙,感觉有点对不住熊礼兰,还想和熊礼兰说些什么。汽车上的售票员大喊着,催促陈洇上车,陈洇只好跑向公共汽车。汽车开动了,渐渐地离开了熊礼兰,还有砖瓦厂,陈洇的心里涌现出无法控制的惜别之情,泪水不断地掉落下来。熊礼兰举起手臂,向陈洇和木三招手,她今天又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像一只白色的天鹅。再见了,熊礼兰。再见了,砖瓦厂,再见了,这里的一切。陈洇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陈洇让木三先回家,帮忙拿一下行李,然后自己在郝穴镇下了车。他想去看看红梅,当陈洇来到姑妈陈腊桂家门时,陈腊桂依然很热情的喊:“洇儿。”
陈洇这才想到,来姑妈家什么都没有买怪不好意思的,还有,跟红梅也没有买任何东西,不觉自卑起来。他还是想见红梅,但却不见红梅的影子。陈洇一个人心事重重的来到大堤上,来来回回的走着。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最后,似乎想这样走下去。过了很久,陈洇只有回到姑妈家,见到姑妈,再也忍不住,问:“你也没有看见她吗?”
“你说隔壁的丫头?”
陈腊桂有些不高兴。陈洇点点头。“住在学校。”
陈腊桂说,显得有点不高兴了。“我想去趟学校。”
陈洇说,内心里做最后的挣扎。“人家,还在上学。”
陈腊桂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我知道,我就是看看她。”
陈洇极力说,听到红梅去上学了,心里非常开心。姑妈大声说,“你这孩子脾气真倔。”
陈洇惊讶的看见姑妈的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就像一张网,将自己控在里面无力挣扎。“赶紧去上班,好好赚钱,找个女朋友。”
陈腊桂缓和了语气说,又为陈洇打气。晚饭的时候,红梅从学校回家,她从陈腊桂家的后门进屋,走到堂屋里看见了陈洇。陈洇看到后门走进来一个人,仔细一看,吃了一惊:是红梅?红梅穿一件宽大的羊毛衫,腋下夹着几本书。脸白净了些,还是大大的眼睛,头发却剪得很短,像个男孩的发型,美丽的辫子不见了,大红花也不见了。陈洇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有点不知所措。红梅走到饭桌前,故意很大的声音叫道:“吃饭啦。”
陈洇刚抬起头,陈腊桂抢先说:“吃饭了,你妈妈刚才还在找你有事情呢,快回去吧。”
红梅怔了怔,她用很快的速度看了陈洇一眼。陈洇愣住了,看着红梅,感觉变化了很多,愣愣的半天没有吱声。陈腊桂的眼睛盯着陈洇,好像告诫我什么。红梅似乎有点无趣,但她还是站立在那里,等着什么。陈洇掩饰着只顾着吃饭,感觉到红梅依然看着自己,却没有勇气去看红梅了。陈洇想,要是表姐在这里,她一定有办法,或者缓和一下气氛。过了一会,听见红梅终于说了一声,“我走了。”
然后,大踏步走出去了。陈洇放下碗筷,回到房间,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怎么,红梅变了吗?不,还是我变了,一定要找红梅好好谈谈,想着想着,却没有勇气去找红梅。陈洇辞别了陈腊桂,疾步向渡口走去。上了渡船,低头望着滚滚的江水,内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似乎想起很多很多......无意识的,看着渡船边滚滚的波浪,上面翻滚着一层黄色的泡沫,在没有泡沫的一点地方,忽然看见一张湿透了的纸状物,悬浮在水面,渐渐地被波涛挤压着下沉,不断下沉,愈来愈深,纸状物越来越小,越来越深,突然,看不见了,似乎,陈洇的心被带入到一个很深很深的未知的可怕的世界里。陈洇闭着眼睛,好一阵子,才睁开,再看看那片宽广的江面,心里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