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家在镇上有个秀才村里人都知道,前几年明二牛没有考上功名的时候,也曾在家中教过几个孩子读书认字儿。
要说他全是一片好心也不尽然,更多的怕只是因为屡次落第,斗志受挫,想在孩子面前找点儿自信吧!
不过明家的几个孩子也都因此识了字,明小河更是跟着父亲去了镇上做他爹的书童。
所以她想装个文盲不写那九十五个铜板的欠条也不行,这种丝毫不被人信任的感觉着实让她憋屈!
……
“哎呀,小姐姐!”
刚走到落枫桥,明玉秀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头一看,不正是那天在青城山上落进陷阱的少年吗?
只见那少年今日照样是一袭天蓝色锦衣,正站在桥头喜滋滋地冲她挥着手。
他的身后还站了一个二十来岁,青衫玉带眉目如画的俊逸男子,两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这边。
“咦,你怎么跑我们村里来了?”
明玉秀眨了眨眼,朝那两人走了过去。
“我们是特地来找你的,大老远就看见你在河这边儿。”
慕汀珏性子跳脱,见到明玉秀也是十分高兴,又道:
“对了小姐姐,这是我大哥慕汀岚,你知道的吧?我大哥现在就驻守在你们青城山西营!”
明玉秀抬头打量了慕汀岚一眼,随即垂首敛目,落落大方地朝他行礼。
“原来是慕将军,慕将军好。”
眼前的男子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自己站在他面前,就跟个小孩儿似的。
不过,这人长得倒确实挺好看的,剑眉星目,薄唇轻抿,乌黑的墨发被青色的玉冠高高束起。
看起来气质温和,清贵非凡,比起她前世在影视剧里见到的那些男明星们也不遑多让!
“姑娘不必多礼,我是作为汀珏兄长来谢姑娘的,多谢姑娘那日对舍弟的救命之恩!”
慕汀岚说着,真的就弯下腰朝明玉秀行了一礼,墨发垂在身后,嘴角的弧度恰到适宜。
一人还没站起身,一人已经低下身去,两人就这么头对着头,互相地行着礼,这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咳!”
明玉秀首先反应过来,这模样怎么看起来那么像在拜堂呢?
她连忙退后了一步将身子错开:“将军不用客气……”
这慕小将军礼性还挺大的,一个位高权重的堂堂男儿居然会跟她这个小小村姑鞠躬行礼,她可真心受不起。
慕汀岚起身一笑,觉得眼前这姑娘虽然年纪小,但隐隐有一派大气端庄,倒是与平常村姑有些不同。
正了正神色,慕汀岚又道:
“姑娘是珏儿的救命恩人,以后就别叫我将军了,喊我慕大哥即可。”
额……慕大哥?
没想到慕汀岚这么和气,明玉秀感觉有点受宠若惊,只是……
这慕大哥好像有点太亲密了吧,她可叫不出口!
再说,这古代的将军都是这么地“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吗?
她这种天生慢热的人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小姐姐,你这是干嘛去了?”
慕汀珏见明玉秀似乎在走神,好奇地朝她挎着的竹篮里看去:
“咦,这是一条小狼犬啊!它怎么了?哼哼唧唧的,受伤了?”
“额——是啊!”
明玉秀被慕汀珏一打岔,立刻回过神来:
“黑虎的腿折了,我刚去大夫家给它接了下骨。”
明玉秀说着轻轻拍了拍篮子里的黑虎,从刚才接骨到现在,黑虎一直弱弱地没什么精神,这回可真是遭了大罪。
“包得跟个粽子似的。”
慕汀珏掀开篮子上面的破布朝里面看了一眼,眼睛又一亮:
“诶,大哥,你那里不是还有金玉续骨膏吗,拿来给小狼犬涂吧,让它好得快些。”
“额不用了慕……慕公子,黑虎身体一向很好的,过几个月就好,刚包好再给它拆开,它又得再疼一次。”
明玉秀听慕汀珏要慕汀岚拿出自己的药品给黑虎涂用,连连推拒。
她一方面是不想黑虎再受一次苦,另一方面……这个金玉续骨膏?听起来好像很贵重的样子,她也不想平白占人便宜。
慕汀岚没有将明玉秀的拒绝放在心里,抬眸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
“我觉得,它现在就挺疼。”
慕汀珏也在一旁竭力相劝:
“是啊,我看它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哼哼,我家这药是家传秘方,很好用的。”
明玉秀担忧地看了一眼篮子里的虎子,如这两人所说,黑虎打从陶家出来,就一直很疼的样子,又想想那陶大夫的德行,她也是有几分担心的。
“那好吧!那就多谢二位了。”
反正她也救过慕汀珏,用点药就用点药吧,也不算太占人小便宜。
慕汀岚笑着颔首,修长的十指掀开竹篮上的破布,将篮子里的黑虎抱出来放到地上,拆开了它腿上的纱布,细细检查,不过片刻工夫便轻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可是有不妥?”
明玉秀见慕汀岚摇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慕汀岚颔首,见明玉秀一脸着急,也不叫她提心吊胆,直接跟她道明:
“你找的这大夫心也忒狠,接骨只接一半就给包了起来。”
明玉秀脸一黑,只接了一半?那不是卡着更疼?
难怪黑虎一直哼哼呢,这陶大夫想干嘛?不是因为赶时间出门就要这样折磨她的黑虎吧?
见明玉秀一脸愤愤不解,慕汀岚又道:
“以往听闻过有一种黑心的大夫,救命治人不尽全力,总要留上三分余地,让那病人的病情拖拖沓沓,好多上几次门,多送几次诊金,想来你也是遇到这种黑心人了。”
不是吧?这么不要脸?
明玉秀一脸愕然,显然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厚颜之人,可真叫她长了见识。
“那怎么办?黑虎不会叫他给治坏了吧?慕公子你快帮黑虎看看。”
明玉秀目光灼灼,看得慕汀岚一愣,这丫头倒生了双极漂亮的眼睛!只是身量单薄尚未长成,想必他日必然也是个美人吧。
“我需要一把剪刀。”慕汀岚微笑着开口。
“剪刀?这里没有啊,我这就回家给你拿!”
明玉秀说着,转身就要朝家里跑,她不知道慕汀岚要剪刀干嘛,但直觉听这个人的总没错。
见明玉秀对自己如此信任,慕汀岚也对她多了一分好感,在明玉秀转身之际,他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
“来去浪费时间,我们就跟你一起过去吧。”
明玉秀迟疑了片刻,虽然带陌生男子回去有些不太好,但她也不是单独带一个人,况且乡间的男女大防并没有那么严厉,于是很快便点了头,一行三人步履匆匆回到了明家。
陆氏才将攒的一点私房钱给了明玉秀,这会儿身上不太疼了,又拿了几幅才绣好的帕子去了隔壁刘大姐家。
想趁年前这几天换点铜板给孩子们做压岁钱,顺便将上次借的鸡蛋也一并用帕子抵了。
镇上的私塾今日停课,文氏和明彩儿吃过午饭就去了镇上接明二牛和明小河回家过年,家里这时候就只有明小山和娄氏两人了。
“姐姐!姐姐你回来了!虎子好了吗?”
屋里的明小山听见明玉秀回来,立刻欢快地冲了出来,像一只飞奔的小羊羔似的一把扑进姐姐的怀里,直把明玉秀撞得一个连连后退。
身后的慕汀岚见明玉秀就要摔倒,连忙下意识就去扶她。
谁知道,明玉秀经常被弟弟这样突然袭击,早就已经习惯了,在慕汀岚伸手的瞬间,她娇小玲珑的身躯早已经自己站稳。
于是,男子有力的臂膀就那么突兀地托在了女子纤细而不盈一握的腰肢上,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有一瞬间的凝滞,明玉秀感觉到了腰间的大手,诧异地回头看,正对上了慕汀岚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两人目光相接,颇有些不自在。
“哎呀,你是谁呀,为什么搂着我姐姐的腰?快放开!我姐姐是我的!”
明小山眼神犀利,一眼就瞧见了慕汀岚搁在自己姐姐身上的“咸猪手”,立马就不高兴了。
“登徒子!”
“咳咳……”
慕汀岚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呢,被明小山这么一喊,好像自己真的就是那趁人不备趁机揩油的龌龊小人一样,一时间也有些尴尬,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站在最后面的慕明珏见状“哧哧”笑个不停,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让自己大哥吃瘪呢,这小家伙真有意思!
慕明珏在慕汀岚背后偷偷冲明小山比了个大拇指,不料,换来了明小山一个不屑的白眼。
哼!跟登徒子在一起的都是坏人!冲他笑也没用!
慕明珏摸了摸鼻子,讪讪地扭过头朝篮子里的黑虎看去,还是乖巧的黑虎招人喜欢,小屁孩什么的,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院子里气氛诡异,正不知该如何化解,屋里的娄氏见家里来了两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眼睛一亮,笑眯眯地就朝几人迎了过来。
“哎哟,秀姐儿,这是哪里来的两位贵人啊?”
她刚才恍惚看见——这位年长一些的公子是搂了自己大孙女儿一下吧?
娄氏看了眼明玉秀,又看了眼慕汀岚,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眼神暧昧,末了不住地点头,嘴角还噙了一抹了然的笑,好像她真的懂了点什么。
明玉秀被娄氏那看摇钱树一样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毛,暗恨这娄氏在客人面前也不知道收敛。
“这位婆婆,我们是……”
慕汀岚正欲开口,站在他身旁的明玉秀扯了扯他的衣摆,抢过慕汀岚还未说出口的话:
“祖母,这两位是从咱们村路过的,在咱家吃顿便饭就走。”
若是让娄氏知道他们是来给黑虎治腿的,那她肯定会怀疑他们之前就认识,不然,人家两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干嘛要来这破村子里给一条狗治病?
若是再让她知道自己之前救过慕汀珏,那娄氏还不得跟只蚂蝗一样钻进这兄弟俩的肉里去喝血?
挟恩图报,贪得无厌,这种掉形象的事情她可不愿意发生在自己家里。
路过吃饭的啊?娄氏一听不高兴了,脸上的笑意也减了几分,她还以为这是大孙女儿钓回来的金龟婿呢!
“咱家可没多的粮啊,要招呼人吃饭你自己去想法子,可不准动我灶屋里的东西!”
娄氏话落,眼珠子一转又回头朝他们笑道:“要不然,给饭钱也行!”
以往也听说过府城有贵人喜欢玩儿些乡间野趣儿,经常搞些什么农家乐啊,乡间野炊之类的。
只是那些贵人们大多去的都是自己在乡下私有的庄子,像这样来别人村里玩儿的她还是第一次见,说不定可以宰他们一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