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暗处的元承煦面无表情地朝身旁的贴身护卫伸出手,那护卫很有眼色地将自己随身背着的一把虎筋弓递给了他。
元承煦接过弓箭,眼睛盯着慕汀岚的背影眨也不眨,就在定王腾空跃起,从上至下狠厉一个上劈砍向慕汀岚的一瞬间,元承煦抓准了时机,抽出箭袋里的羽箭毫不犹豫地就朝慕汀岚背后射去!
可自从上次吃了那弩手的暗亏,慕汀岚的警惕心也越发地强了,几乎在元承煦羽箭离弦的那一刻,他就立刻察觉到了身后危机!
慕汀岚刚挥剑挡开定王砍向他头顶的长剑,背后的破空之声已然近在咫尺,他已来不及回身格挡,当即一个侧身下腰,险险躲过了那支急速飞行的利箭。
箭头擦着慕汀岚的鼻尖直直往前方飞去,才不过一息之间便到了定王面前!
定王一击未中,正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在寻找慕汀岚的漏洞,当他看见迎面而来的这支暗箭时,利箭已经戏剧性地扎入了他的胸口。
只听“噗”地一声,定王感到自己胸前一阵热流趟过,他低头一看,殷红的鲜血已经沁湿了他的衣襟,浅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一支黑色的箭尾还插在他的胸膛上微微震颤。
在四周围严阵待命的将士们全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数千人的眼皮子底下,竟会有人胆敢在暗中捣鬼。
定王身边的几个心腹很快奔到了他的面前,从身后稳稳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主子。
定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最初的麻木过去,剧烈的疼痛缓缓袭来,随着他起伏的呼吸,一下一下,疼得他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卑鄙小人给本王滚出来!”
定王气喘吁吁地朝慕汀岚背后的清风林看去,锐利的眸子里全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和不甘。
若是他没有看错,这支箭本来是要射向慕汀岚才对吧,谁知道慕汀岚那么警觉给避开了,结果害得自己白白替敌人挡了灾!这种感觉真叫人憋屈!
树林里的人迟疑了片刻,终于慢慢从林子里走出来,在一旁静观其变的慕汀岚眼见定王身上的血越流越多,不想他死在自己的地盘上,眼下还需速战速决,然后赶紧将定王送回京城比较稳妥。
他看了一眼已经因为体力不支缓缓瘫软下去的定王,回过头朝那已经缓步走出树林的两人看去。
“元,承,煦。”
慕汀岚的嘴里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人的名字,又看向四周已经陷入了慌乱的定王人马,心里不禁一阵无语。
他真的不知道这元承煦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明知道已经暴露了身份引人注意了,居然还敢再一次孤身来犯!
到底是这人心胸太狭隘,被仇恨蒙蔽了理智,还是那边境三城的诱惑太大了?
“呵,终于见面了啊元将军。”
慕汀岚淡淡地朝迎面走来的元承煦打了招呼,他素来尊重对手,包括五年前在鸣沙关被他一剑斩杀的元昭白大将军。
如果他和元昭白不是立场对立,或许他们应该能够成为很好的忘年之交,只可惜,他们生来就是敌人,注定要在战场上你死我活。
元承煦没有看慕汀岚,他皱着眉头紧盯着地上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的定王,心中也有了片刻惊慌。
怎么会这样,这箭明明是射向慕汀岚的,怎么就扎进了定王的胸口!
元承煦的脑子里一时一片空白,纵使他也曾跟随父亲经历过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但此时这巨大的反转,仍然惊得他有些惊慌失措。
他一直想要的,无非只是慕汀岚的项上人头和他们陈国的切身利益而已!
他并不想害死定王这个大宁皇族,更不想他死在自己手上,这不是在给陈宁两国找了一个不得不开战的理由吗?
“慕汀岚,本将可不是来与你叙旧的,杀我父亲的账稍后再算!”
元承煦远远地观察着定王的脸色,见他胸膛起伏,面色只白未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这定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想到这里,他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慕将军还是赶紧先把定王送医吧!”
如果定王就这么死了,无论是隶属王府的这些几千人马,还是慕汀岚手中那两万大军都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的。
“这个不劳元将军操心,我们的军医马上就到,不过这帐嘛,早算晚算总是要算,不如我们现在就做个了结吧!”
无论是出于对家人的保护和担忧,还是出于对伤害定王的凶手,慕汀岚这一次绝对不会让元承煦就这么轻易脱身!
元承煦眼睛里闪过一抹幽深,心知今日既然一击未中,不仅错过了那么好的暗杀时机,还暴露了自己的行迹,此时还想要毫发无伤地离开已是难上加难,他索性也放弃了脱身的想法。
“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也来个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决斗?”
慕汀岚冷笑一声,元承煦这是要效仿他与定王之间的一对一?他还真是异想天开!
元家人跟定王可不一样,定王再怎么作乱,他始终是大宁的亲王,况且他至此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宁国百姓的事情。
可元承煦就不一定了,自己方才与定王大战一场,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再与元承煦对决,他并无百分百胜算。
慕汀岚不是自大逞能只人,如果这次一不留神让元承煦趁机跑了,或者自己不幸战死,后果不堪设想。
有临山村这个前车之鉴在眼前,无论是从自己父母妻儿和宁国百姓的安危上来说,还是从泱泱大宁的国体颜面上来看,他都无法向自己交代!
“来人,把这个伤我大宁亲王的贼子给我拿下!”
慕汀岚骤然变脸,再也没有闲心跟元承煦闲聊,他大手一挥,毫不留情地率先扑向了站在原地全神戒备的元承煦。
他身后那些早已经愤怒得眼眶发红的定王人马,和一直在一旁冷静待命的西营将士们很快就将元承煦和他带的那个小随从给团团围了起来。
元承煦看着周围不断涌过来的人群,这下是真的慌了!
他和定王本就是同盟,原本只要射死慕汀岚,他和他的护卫虽然只有两个人,却根本不用考虑脱身的事情。
然而事情现在出现了他根本没有预料到的变故,盟友全都变成了敌人,他只有两个人,要对战数千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就算他和护卫能够以一敌百,也完全不可能有胜算。
不消片刻工夫,抵死挣扎的元承煦毫无悬念地被乌压压的一大群士兵们给生擒活捉了。
定王身受重伤,他的手下们群龙无首又身负叛军之嫌,为了不耽误定王的伤势,经过一番商议之后,众人决定先行休战,让定王到慕汀岚的军营里先治伤要紧。
军队鸣金收兵,王军医背着药箱匆匆赶来,连忙命了几个小兵抬了担架,将定王从清风林给抬了回去。
慕汀岚将地上已经自己被挑断手筋脚筋的元承煦牢牢地捆绑起来,又在他欲开口咒骂的一瞬间,解下他的腰带严严实实堵住了他的嘴。
“慕小二,带几个兄弟和一千精兵,将这个暗杀我宁国皇族的贼子给压回去!”
“是,将军!”
慕二与太子那边有联系,他久未见面的母亲也在太子府,这件差事交给他,算是他这个上司对下属的一点体恤,也算是他对太子表明了态度。
至于元承煦这个一直在暗处不断祸乱他大宁安危的毒瘤,就一起交给太子殿下亲自定夺吧。
定王受伤昏迷,元承煦被抓了,萦绕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很快便散去,慕汀岚打理好了所有杂事,这才大步踏进了定王的营帐。
王军医已经将定王胸口上的羽箭给取了出来,定王赤裸的胸膛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憔悴。
“军医,王爷怎么样?”
此事他已经让小二带信给太子了,无论定王谋逆之事要如何定夺,至少他不能让这个王爷现在就死在自己的地盘上,不然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变故,谁来担责?
王军医和善地朝慕汀岚一笑,走到一旁的木盆里掬起一捧清水净了净手道:
“将军放心吧,王爷已经没事了,休息一两月便能痊愈了,不过……”
军医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把自己心里的疑惑告诉慕汀岚:
“属下在为王爷施针宁神的时候发现,王爷的脑部针行不至,气血难通,似乎是当年的头疾并未被根治啊。”
慕汀岚一愣,头疾没有被根治?
他想起传言中定王发病时的模样,如果他的头疾从未被根治过,那么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平常人连一个失眠导致的头疼都会让整个人精神不济,暴躁不已,更何况是疾病导致的剧烈疼痛,也难怪定王会那么憎恨朝他下毒的皇上了。
正在思索间,躺在床上的定王突然闷哼一声,眉头深深地紧锁起来。
“啊!”
一声痛呼,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然布满赤红的血丝,眼神亦是不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