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定王爷这是犯病了!”
军医一看这情形,连忙走到一旁摊开他惯用的针包,从最右取出那根最粗最长的银针捏在指间轻轻捻转。
“烦请将军帮老夫将定王按住!”
慕汀岚来不及多想,连忙走上前去手脚并用,将已经神志不清的定王牢牢固定在了床榻上。
军医扶住定王的脑袋,将银针快准狠地扎入了他头顶的百会穴。
银针轻轻旋转,军医一边行针,一边专注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片刻之后,被按在榻上的定王挣扎了片刻终于安静了下来。
“军医,这是怎么回事?”
慕汀岚轻轻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已经重新陷入昏睡的定王,擦了擦自己额角的薄汗。
军医摇了摇头,收起银针朝他道:
“恐怕是这回受伤过重,将原本就并未被根治的头疾再度引发了。”
按理说,十年前定王的头疾就已经十分严重了,这些年这病痛应该日渐加深,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断却生志才对!
可这定王不仅活蹦乱跳的,怎么还有那么多心思去夺什么皇位呢?
或许是当年的许老神医用了什么秘法或者灵药,才能让定王这十年来犹如普通人一般正常生活吧。
“老夫刚才的那一针只是治标不治本暂时将定王爷稳住罢了,但要再保他十年无虞,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慕汀岚听了军医的话,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军医,如果他的头疾不治,是否会有性命之忧?”
对于一个屡次想害自己的人,慕汀岚心里所希望的,不过只是暂时保住他的命,不要因为他的死影响到整个慕家就行。
至于他那头疼的毛病,根本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
同处一个阵线,军医哪里猜不出将军的想法,但他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如今定王身受重伤,若他头疾再犯,随时随地都可能失去理智,伤人伤己。”
慕汀岚无语地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这人明明是来杀他的,可他现在居然还要想方设法去救他!
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强迫自己整理好心情面对现实。
“慕一,派人去青石镇上请许大夫过来一趟吧。”
定王的病当年是许大夫的父亲许老神医亲自医治的,可如今老神医已经过世多年,这世间如果还有能够医治定王头疾的人,或许也只有老神医的传人许大夫了。
慕一领命出了门,没多大会儿就回来了。
这么快?慕汀岚远远看着他的身影走近,又往他身后看了看,却没看见许大夫的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许大夫呢?”
不会不在家吧?还是病了?瘫了?嫌钱少?怕惹事?
慕汀岚心中各种猜想一一闪过,却见慕一拱手回禀道:
“许大夫拒绝出诊,他不来。”
慕汀岚皱了皱眉,不来?为什么不来?自己有哪里得罪过他吗?
“罢了,我亲自去一趟,你和军医看好定王,哪里都不要去。”
“是!”
两人躬身领命,慕汀岚换了身衣服就往青石镇匆匆而去。
……
许大夫的医馆正门大开,门口挂了今日歇业的牌子,慕汀岚进去的时候,他正端着一盏茶正襟危坐,像是早已经料到他会来。
“将军坐吧。”
许大夫不高兴地撇撇嘴,还没等慕汀岚开口,他自己先说道:
“将军身为一方驻军首领,为了保护渝南郡的老老少少,锦衣玉食的京城不待,反而常年驻守在这穷乡僻壤的小镇旁,老夫深感钦佩。”
许大夫的胡子一翘一翘,先将慕汀岚夸了个天花乱坠。
慕汀岚诧异地看着他,这老头儿到底怎么想的,既然觉得他这么好,为什么请他去诊个病人都不去?
“既然许大夫如此体谅在下,就烦请您跟在下回趟军营一解燃眉之急吧?”
许大夫翻了个白眼,嘴角弧度微微向下:
“老夫夸你是想告诉你,若这回是你或者你的家人有什么需要老夫尽力的地方,老夫定当义不容辞,可是唯独这定王,请恕老夫难以从命!”
“这……”
慕汀岚这下更想不通了,许家好像也没有什么不给皇族贵族治病的规矩吧?
许大夫的父亲当年不是还替定王治过病的吗?怎么到了许大夫儿他就不乐意了?
“许大夫,您这是为何呀?”
许大夫瞥了一眼一脸不解的慕汀岚,也没打算瞒着他,他将慕汀岚领进内室,指着室内香台上供奉的一个灵位。
“这就是原因,慕将军可明白了?”
慕汀岚顺着许大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灵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一行大字:先严李公老大人之灵位。
李公二字的右下角又用小字写着他的名讳:则显。
李则显,这是许老神医的的灵位!
慕汀岚陡然想起,当年许老神医给定王治好病以后,拒绝了先帝和定王的招揽,没过多久就与世长辞了。
眼下看许大夫这态度,莫非这当中还另有隐情?许老神医并不是寿终正寝,而是被人谋害了?
慕汀岚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许大夫看着香台上的那块灵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时眼眶有些微红。
“父亲当年用了家传数百年的灵药予定王倾力相救,可换来的是什么?是先帝和定王的以怨报德!”
许大夫的母亲早逝,他与父亲相依为命多年,因为担心续弦的妻子会对自己的孩子不好,许老神医甚至终身未有再娶。
许大夫受父亲的影响,对医术也十分感兴趣,父子两人有了共同的爱好,相处起来就更加和谐,几十年来亦师亦友,感情十分要好。
这样一位心怀大爱的慈父就因为给狼心狗肺的皇族看了一次病,就落得死于非命的下场,这是许大夫这么多年来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
慕汀岚的心中微微震动,却想不明白先帝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斟酌了一下语气对许大夫道:
“老神医的死因您是如何得知的?”
许大夫不悦地盯了慕汀岚一眼,甩甩袖子转身出了房间,语气便有些不大好。
“先帝本欲将我父永远留在太医院,父亲拒绝以后连夜从京城赶回家里,可人刚到家门口就倒下了。他临死前万般叮嘱我万不可再提此事,你说害他的人除了皇家还能有谁!”
慕汀岚随着许大夫从内室走出来,见他十分不高兴,只好耐心安抚道:
“我不是怀疑您说的话,只是,如果这次您不去救定王的话,就算为了皇家的颜面着想,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您的。”
若是对那些布衣草民见死不救,旁人顶多说一句大夫没有医德,狠心薄情,却没人能拿那大夫怎么样。
但若那个快死的人是个皇族,而大夫却拒绝相救,那么不管这病人是不是逆臣,身为大夫,一个藐视皇族的罪名是逃不脱的。
“许大夫不为自己着想,至少也要为家人想想,您家也不是就只有您一个人了。”
慕汀岚的话还没说完,许大夫立即就吹胡子瞪眼地朝他沉声怒斥:
“你在威胁我!”
慕汀岚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唉,这死老头子,怎么就说不明白呢?
“我威胁您做什么,您以为我就很想救他?这不是麻烦到了眼前嘛,要是他死在我手上,我的家人一样要受牵连!”
慕汀岚没有办法,只好将一些不算太机密的事情讲给了许大夫听。
从定王暗中勾结元家给自己军营下毒,再到他密谋突袭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这一连串的故事听得许大夫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异。
“这么说,憋屈的不止我一个人?”
慕汀岚无奈地笑了笑:
“可不是嘛,我心里不知道比您憋屈了多少倍!”
许大夫皱眉想了想,心知慕汀岚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有道理,为了许家其他的人着想,有些事情他也不得不去为难自己。
罢了,总算还有个人陪着他一起不爽,这样想来,他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
两人很快就到了军营,定王依旧躺在床上昏睡不醒,许大夫替他诊了脉,又仔仔细细按压了他头顶的各处穴位。
详细检查一番后,许大夫突然意识到,定王这头疾可能并不是如他所说,是皇帝下毒所致!
众所周知,定王第一次发病的时候还不到十五,而后每年疼痛叠加。
这样早发的病症病状,加上他方才那番诊断,以他多年的行医经验来判断,这病根本就不是毒药所致,更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遗传!
许大夫凝眉深思,当年的莲妃一直活到四十多岁都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头疼的毛病,先帝自己就更加没有了!那么这说明什么?
许大夫心中震惊不已,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小心窥探到了皇家的丑闻,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因为拒绝了先帝的招揽,不识抬举不肯去做太医院院判,这才被先帝记恨报复,没有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