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柔嘉提起来,白晏晏和许越泽才仿佛是恍然想起了一般,一个秀眉微皱,一个垂头沉思。
她怎么一高兴,把这茬给忘了。
“要不,你先回去和丞相商量商量?”其他人便也罢了,她白晏晏与许博自南书房时起便相互给对方使绊子,看不顺眼对方。
从前她是孩子,许博又是她的老师,两人较劲次次都以自己被罚几倍的课业而告终。
如今好不容易能在朝堂上平起平坐了,她与他斗智斗勇,前阵子因着白宸轩不出宜春宫的事情她略站上风,这段时间许博看她的眼神都没那么尖利了。御史台弹劾她宠臣无度的时候许博不仅没有添油加醋,还好心帮她说了几句,如今关系稍加缓和,她就又把人家的儿子弄回去做面首,怎么想,都不妥当。
“我的事情,素来不需得父亲做主。”许越泽顿了顿,抿唇道,他这妹妹,平素里他不在帝都,也没什么地方得罪过她,她怎就这般多嘴,硬是要坏他好事,这不是将他往险境里逼吗?
“殿下若是害怕父亲责难,不如……”许越泽抬眼看着白晏晏颇有几分为难的神情,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不如就将越泽私藏府中,封锁消息,不让外人知道便罢了。反正,父亲也以为我这两日便要离开帝都。”
“……”如此,不只是沈逸之,便连白宸轩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年岁小,虽然一起上南书房,可是从前与许越泽并无太多往来,对他也没什么印象。只听人提起过他颇有经商的头脑,这些年一直在宛州经营。
虽说从前交往不多,可因着他是许柔嘉的长兄,白宸轩一直有心想要见上一见,如今倒是见着了,只是这位兄长的举动,倒是真的叫他大吃一惊。
“你既愿意,本宫便应了你,你准备妥当之后悄悄入府便是。”若说先前白晏晏对他只是怀疑和揣测的话,如今是百分之百确定,这个人死活要入长公主府,一定是另有图谋。
即便是她从不曾有个心爱之人,不甚了解这男女之间的复杂情感。可是,看了那么多年父皇和母后,白宸轩与许柔嘉的相处,她多少也是明白,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不单是想要日日与她同在一处,想她所想,虑她所虑,还会想要成为她身边和心中的唯一,不让别人占了半分去。
若是这许越泽对自己真有这样的心思,为何前一世她与他长大之后竟是连面都未曾见过一面,对她半分印象也无。
只是,知道他有所图谋之后,白晏晏倒是更放心让他入府了。一来,这个人也算知根知底。二来,比起那些意图暧昧不明的臣子们送进来的人,许越泽他是个商人,与商人做交易,要比那些心思叵测的臣子好对付一些。
“许丞相和众朝臣百姓那边,还请贵妃和沈都护勿要多言,免得惹了丞相不高兴,伤了身子。”白晏晏抬眼看了一眼许柔嘉和沈逸之,语气随意,倒像是不在意他们说与不说一般。
沈逸之本就看不过这出闹剧,也没那份多事的闲心,听得白晏晏的话,轻哼了一声,只转过脸去,不再搭理她。
许柔嘉便也只是颇有几分担忧地看了看一脸泰然的许越泽,随后轻轻点了点头,抿唇不语。说到底,也不关她的事情,她也说不上什么话。
商定了此事,白晏晏眼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询问众人是否要去看斗灯大会,刚准备离去,出雅间的门时,走在后面的白晏晏却被余欢拉住了袖子。
转头看这青衣小倌一手抱着琴,一手轻轻拽着自己的衣袖,咬着唇看着自己,白晏晏叹了口气:“从前我问过你,是你自己既不愿跟在我身边,又不愿离开这里的,我素来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不能因为你便坏了规矩。”
当初出钱包下余欢的时候,白晏晏便问过他愿不愿意走,余欢却只是摇头拒绝,也是托了他的福,白晏晏才成了这万花楼的常客。
“并不是想反悔,”余欢轻轻摇了摇头,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声音如他的琴音一般柔和,“只是想提醒主子,要多加小心那个人才是。”
他说着,侧开头看向了已经出门的其他人。
“那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白晏晏本想问清楚他说的那人到底是何人,却正好白宸轩转头朝她投来催促的目光,白晏晏便也只好与余欢作别,只想着过两日再来问个清楚。
他们本是四人出游,如今从万花楼出来,多了顾少渊和许越泽两人便也罢了,如今许越泽前前后后还带了十数个随从,这排场,倒是比他们还大。
有因着一同带走的还有被许越泽买下的西域第一美人芸香,一时间几个人被从万花楼出来的,还有路边看热闹的人围住,大家都想再瞧瞧这西域第一美人的风采,更想看看那一口气出了五万多两黄金的金主是何许人也。
因为元宵的灯会,街上本就人潮涌动,十分拥挤,如今被这么一堵,水泄不通,便叫他们更难移动了。
“阿姐,我跟柔嘉先过去啦,若是你找不到我们,我们便亥时二刻在你府前相聚吧。”白宸轩趁此机会一把拉住许柔嘉的手,扬声说了一句,便带着她挤进了周围的人群。
白晏晏与许越泽和芸香站在一处,此时虽然被许越泽的随从将人群隔开了些,但也是被堵着接受围观,听得白宸轩的话,心中着急,却也不得脱身,转头看到沈逸之跟了上去,也还是不放心,又转身在人群里寻找墨鸦的身影,见他跟自己打了个手势,也挤了过去,这才安心。
“若不开道,等下斗灯大会可就要迟到了。”看着围观的群众,白晏晏微微蹙眉。倒不是因为斗灯大会迟到,而是因为白宸轩居然趁乱自己跑了。只是,人都跑了,这火气,便要撒在还在身边的人身上了。
许越泽看了看周围,想着堵成这样多半是他的过错,微微一想,从袖中掏了个绣着沉水红莲的锦袋出来,递给一旁的芸香,又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芸香点了点头,接了锦袋,几步回到了万香楼门前的石阶上,她打开锦袋,从里面掏出一把金灿灿的瓜子来。
周围的人都在注意她和许越泽的动作,此番都看到了那金灿灿的瓜子,皆是眼中一亮。还在想芸香要做什么,便见她素手一扬,竟是将手中的金瓜子往人群里面撒去。
“……”见此情景,白晏晏也是明白许越泽的开道之法了,她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还未来得及说他两句,便被身后冲过去想要抢上几颗的百姓给冲撞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见有人撒金子,那些看热闹的人都沸腾了,推推攘攘着往芸香那边挤。
跟着许越泽的随从们顺势围了上来,却只是将许越泽团团护住,却将站在两步开外的白晏晏和顾少渊留在了拥挤的人群里。
许越泽转头没看到白晏晏和顾少渊,面色一沉,本想骂身边结结实实护住他的这群猪脑子,转念想起这一路来都是他们护着自己的安危,为了救他还有几个人受了伤,他便也只好压下心中的怒意,推了推面前的两个随从,想从人群里将白晏晏找回来。
从前也常跑出来玩,可是当时要么大张旗鼓,叫人开道,要么就是乔装打扮,混在人群里,倒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推挤。
她身段比寻常女子高,如今穿了男装,周围的人又都只瞧见那一把把金瓜子,对她并无半分的在意和怜惜,见她不动反而挡道,路过时免不了伸手去推搡,想让她退开些。
初次见这般情形,白晏晏颇有几分手足无措,被推得一个踉跄,未等站稳,却跌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在暗香浮动的街道上,鼻息间那一抹冷兰香气让她心神一醒,身后的人撑开手臂,略略将她环住,让她与周围拥挤的人群隔绝开来。
看着那绛紫色的衣袖上银灰暗绣的云纹,白晏晏下意识地仰起头,便正好对上了一双如夜如墨的眼。眼中波光流转,映出她清秀的容颜。
只此一眼,白晏晏却是一顿,瞬时连呼吸都乱了几分,慌忙又低下了头去。
“这边人太多了,我们先去旁边的茶寮避上一避吧。”将白晏晏的神情看在眼里,顾少渊也只是就这般护着她,抬手排开身旁的人,引着她入了一旁几乎空无一人的茶寮。
那边芸香已经连撒了三把金瓜子,所有人的注意此番都落在了脚下,那金瓜子并非实心,不过是个金壳子,稍有不慎就会踩扁,是以人们虽然哄抢得厉害,但都多了几分小心,不想坏了那瓜子的形状。
许越泽被随从护着,从人群里面出来,四下也找不到白晏晏,心中着急。
这几日他便是躲在万花楼中,避开那些死缠的杀手,今次也是碰巧撞上了芸香的拍卖,还正好遇到了白晏晏他们在这里。
本想着入得长公主府,之后安全便有了保障,可这才出来呢,就把他的安全保障给弄丢了,如今做出了这般大的动静,自己再不离开这里,只怕很快又要遇到追杀之人了吧。
“去告诉芸香,亥时二刻在长公主府门前等我们。”交代了身边的一个随从之后,许越泽往斗灯大会的方向走去,听他们的意思,是准备要去看斗灯大会的,只要到了那里,便是不与白晏晏在一处,有在周围护卫的神武军和白家兄妹随行的暗卫,想来自己也可安然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