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之事,花了大半日。因着慧然大师的话,白晏晏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结束下山,苏绍远说那五里外的半溪村民风淳朴,周围风光甚好,要邀了白晏晏同游。
帝都的人马眼下还没有找来,白晏晏欣然同意。
半溪村村如其名,一半临溪,溪水清幽。青州偏南,比帝都暖和,此刻溪边青草冒新芽,对岸桃树花半开,景色宜人。
苏绍远拉了她来钓鱼,白晏晏没兴趣,叫笙歌在草地上铺了薄毯,就地一躺,望天。
虽说她不惧,可是她还是苦恼。
说什么有命债要偿,她到底欠了谁的命?
前世她杀过不少人,有叫人杀的,有亲手杀的。
不过,都是些乱臣贼子,或是要取她性命的人,这也算命债?
要说命债,前一世分明是许多人欠了她条命,她没去讨便也罢了,怎么现在还说要她拿命去偿了?
白晏晏昨晚本就未怎么睡,折腾了一个早上,也是困了,眼下阳光暖软,便忍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到了黄昏,日头西斜,白晏晏估摸着,许是帝都来人,去了归魂山苏家陵没有找到他们,此刻在周围搜寻,所以来得这般迟。等苏绍远提了一下午钓的几尾鱼要去找个农家借灶烧了时,白晏晏终于听到了疾驰的马蹄声。
站在一户农家面前,也不管院子里户主对着苏绍远怎么个磕头作礼,直喊三生有幸,白晏晏手在眉骨搭了个凉棚,看清为首的马上的人时,微微一愣。
“你怎么来了?”须臾便到了近前,白晏晏抬眼皱眉看着翻身下马的顾少渊,不是说了今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么,现在倒好,他还领着几个官差来了,看服制,分明是大理寺过来的。
“帝都出事了,陛下昨日遇刺受伤,丞相病重,还请殿下快些回去。”顾少渊领着大理寺的人撩袍下拜,他知道白晏晏不想回去,只是,今日大理寺少卿司徒云连夜叫人快马加鞭过来找他,只说若是此番殿下赶不回去,只怕刘尚书并着一众官员就要有麻烦了。
刺杀皇帝不是小事,刑部也好,大理寺也好,定然是要联合帝都防务各衙门一起查个清楚的。只是,这光天化日之下的行刺之事,一向做得决绝,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并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这件事要查起来,只怕时日方才。
偏偏怒气正盛的皇帝陛下下了旨意,要三日内便有结果,便要治他们失察之罪。
便是气头上的话,那也是君无戏言,三日内若是没有结果,这被免职治罪的人,只怕不少。
刘尚书对他有举荐之恩,入京以来,也多受照顾。此番他递信给他,要他务必要请长公主殿下回宫,他便只好来了。
顾少渊将此事一说,白晏晏便也不好按先前所想的,再来个昏迷不醒,将归程拖到明天去。
若是真拖到明天,等后天她风风火火到了帝都,怕就能瞧着那刘尚书的老母亲守在她长公主府门口哭诉了。她素来见不得老人家的眼泪,尤其是刘老夫人这般小时候还照顾过她的人的。
自许柔嘉失踪那晚之后,白宸轩的脾气一直不大好,白晏晏总觉得,他越发阴沉,戾气也越发重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许柔嘉,还是因为那晚她对他说的一席话。
其他便也罢了,这刘尚书的事情不能不管,毕竟他母亲从前是未央宫里照顾过她的人。
白晏晏要辞行,只说她先随顾少渊他们赶回去,余下的人随后回来。
苏绍远见她着急,也不拦她,只约了选秀之后再去帝都与她细商所谋之事。
捧了一碗鱼汤,目送完与白晏晏一同骑马远去的人,苏绍远转头看因为不会骑马而被白晏晏落下,此刻看着远处一脸哭相的笙歌:“怎么,你家主子又不是不要你了,不过是叫你明日随那许公子回去罢了,哭丧着脸做什么?”
“回……回禀王爷,奴婢不是怕殿下把奴婢丢下。”他突然跟自己说话,把笙歌吓了一跳,俯身作礼,“此去路远,奴婢担心殿下。”
青州到邺水城,五百余里路,他们来时乘马车,吃吃喝喝走了数日,如今一众人骑马,还是趁夜赶路,其他男子便也罢了,殿下娇贵,怎能受这份罪。
“这没办法,朝里有人指望着她,她不遭这份罪,朝里便有许多人要遭罪,你家主子把那些人看得比自己重,自然就要受罪了。”苏绍远撇了撇嘴,将手中刚盛的鱼汤塞到笙歌手里,“放心吧,本王会将你跟你家主子的人都好生送回帝都去的,在此之前,你便也随本王在这里喝喝鱼汤,享享清闲吧。”
这些年他虽然不在帝都,朝中之事,多少还是有听闻。他惊讶白晏晏的变化,从前与阿璃一样都是那般顽皮的小姑娘,如今越发要往国之栋梁这个方向发展了。
——
白晏晏只带了墨鸦和雨水随行,剩下的人都留给了许越泽他们。毕竟,皇帝才刚遇刺,许越泽他们回来的时候,用的是她去青州时的车驾,难保不会遇到危险。
从半溪村出来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等到临平城的时候,月上枝头,白晏晏并无停留的意思。只是回临平王府交代了一番,换了方便骑马的男装,便又要走。
月色浓郁,看她翻身上马,扬鞭便要走,跟上的顾少渊有些心疼。
却也不敢叫她休息一晚再走,这都过了一日了,回去晚了,刘大人并一众查案官员都要遭殃。
昨晚差不多一夜未睡,不过白晏晏下午在溪边小憩许久,现下并不困顿。只是想起几个大理寺的官差大抵是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才到此,现在又要彻夜不歇息的话只怕受不了,夜半时分,白晏晏还是叫他们先寻了客栈歇息。
明日急行,应该能在后日期满之前回去。
白晏晏进了房间,和衣倒下,睡意上涌。
想起那日许博还跟她说,就是要等他们都在的时候,放手叫白宸轩锻炼锻炼,这样即便是出了乱子,还有他们。
现在可好了,她放手叫他锻炼,结果就是自己要陪着他折腾。白宸轩这两年来虽然真的稳重了不少,不过,脾性其实没变多少,从前有她压着还能乖乖听话,这不,她才出趟远门,他便开始不余余力折腾大臣们了。
刘尚书是先皇都看重的人,说有他在,邢狱稳。
这些年他做这个刑部尚书,也的确不错。白宸轩对他发火,大约是因着觉得刘尚书是她的人吧。
先前白晏晏还没反应过来,如今一想,刑部,大理寺,神武军营,如今在白宸轩看来,都是她的人了吧。因为是她的人,所以犯了错,他才一生气便说出了那般话来。
这般一想,白晏晏就有些气闷睡不着了,她到底做了什么,叫白宸轩这般看不惯她。
还不等她细想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怎么得罪白宸轩了,便突然听得开窗的声音。
她刚坐起身来,便被人一勾一带,又压回了床上。
“你!”看清来人,白晏晏刚要发怒,却被他按住了唇。顾少渊侧身松开她,白晏晏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里提着剑。
“怎么了?”瞬时警醒,因为白晏晏也听到了屋外的打斗声。
这是遇到刺客了?
“殿下放心,臣定护殿下周全。”顾少渊一双眼看着窗外,那边墨鸦与谷雨在与人缠斗,来的人有十数个,他担心白晏晏的安全,便先进来了。
白晏晏还拥着被坐在床上,偏头去看窗外,先前还怕许越泽他们遇袭呢,没成想自己才出了青州,就给撞上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打斗声渐近,墨鸦与谷雨虽然皆是高手,可是毕竟人数悬殊,一时不能将所有人都完全制住。
前一刻白晏晏还在探头看,下一秒便见两个黑影破窗而入,眼前一晃,顾少渊已经提剑去了。
白晏晏眼瞧着一屋子的刀光剑影,迅速起身,往角落靠。眼看顾少渊与两名刺客打在一起,她倒是有心帮忙,可是赤手空拳,还是决定不去添乱了。
白晏晏倒是不怕刺客,手里捏着自己簪发的玉簪,还有闲心看顾少渊的招式。
他出招凌冽,干净利落。没有墨鸦那种浓烈的杀意,只是逼着刺客们不让他们靠近白晏晏罢了。
白晏晏看着,想他怕是不忍动手杀人,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来上一簪助他成事,转头便又见了两个人影翻了进来。
白晏晏暗叫一声不好,屋外不知墨鸦和谷雨情况如何,屋里顾少渊不得分身,这两个是要她自己对付了?心一横,握紧了玉簪要拉开架势御敌。
却见那进来的人不过是瞟了她一眼,转而看到打在一处的顾少渊,与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提剑往顾少渊那里去了。
白晏晏一顿,恍然明白了过来,这群人不是来刺杀她的,是来刺杀顾少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