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璃入宫便被封了美人,入住灵犀宫正殿。虽然还未被白宸轩招幸,不过自白晏晏离去之后,白宸轩倒是去灵犀宫看过她几次,加上她身份尊贵,又得皇后娘娘喜爱,一时间在后妃之中也算地位非常。
自那日兰音阁一叙之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也没了从前活泼好动的性子,虽然也有喜怒,但也不似从前那般热烈明显。
沈樱时应了白晏晏的话,对她多有照拂,这些日子她在未央宫中安胎有些清闲,便也常找了苏若璃过来说话。
两人虽然不是旧识,可都是帝都权贵家的小姐,而且都与白晏晏相熟,说起小时候的往事,倒也十分投机。
眼见这日里天朗气清,沈樱时在未央宫中待久了也是烦闷,便约了苏若璃到御花园赏花看景。
转眼已到了四月末,御花园中繁花开遍,一池春水碧波荡漾,锦鲤摇曳。
苏若璃自在惯了,也不喜欢太多人随身伺候,便也只换了衣装,带了贴身婢子琉璃,便欣然赴约。
到御花园时,见沈樱时正在太液池边的凉亭里喂鱼,身边只见沉星,落月大约是被派去使唤什么差事了,苏若璃也并未在意,只是做了礼,被沈樱时拉到栏杆边,陪她一起看鱼。
池中的锦鲤本就是喂养来给陛下和娘娘们投喂逗玩的,内务府虽然有专门的人来喂,却从来不敢喂太多,此时鱼食投下,大红的锦鲤争相来抢,惊得水波荡漾。
沈樱时垂目看着,面无表情,眼中却多了几分厌恶。这人很多时候便如这锦鲤一般,拼了一生力,不过是想要去争上一口那根本喂不饱自己的东西。
“外头风大,娘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染上了风寒便不好了。”池边风大,苏若璃显然对锦鲤也没什么兴趣,陪了她一会儿,抬手理了理鬓边被吹乱的发丝,开口劝到。
“本宫在殿里待久了觉得闷,苏妹妹陪本宫再散散步可好?”沈樱时直起了身子,看向苏若璃,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言罢又转头去看沉星,“你回宫去替本宫再拿件披风来吧,这外头风大,着凉了可不好。”
沉星颇有几分迟疑,今日娘娘出门只带了她,这苏美人似乎也是个不喜欢让人跟着伺候的主,身边只带了一人,若是她走了,这御花园到未央宫,一来一去最快也是一柱香的功夫,娘娘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怎么行。
“放心吧,这不是还有琉璃吗?再说本宫只是和苏妹妹在御花园走走,哪里要得着你时时刻刻伺候。”沈樱时见她不走,笑斥了一句,转头便拉了苏若璃的手,与她一同往亭子外走去。
太液池占了大半个御花园,池边杨柳依依,如今一片新绿,千丝万缕,晃荡在水面上,颇为好看。
沈樱时一直轻轻拉着苏若璃的手,与她沿着池边缓步而行。
“苏妹妹入宫之前,本宫便听陛下提起过你,都说妹妹是苏家第一的美人,本宫瞧着,与先皇后比,妹妹也是毫不逊色呢。”一路上并无旁人,琉璃也只是在三步开外跟着,沈樱时说得随意,苏若璃却听得心惊。
若是换作从前,她听了也不过是当句赞美罢了,毕竟先皇后苏如卿算起来是她的姑奶奶,她与她本就长得有几分像,与她作比也没什么。只是,自从那日听了顾少渊的话之后,她终究是觉得,都是自己的粗心和嘴快给顾少渊惹了那么大的麻烦,再往后她便也事事都多了个心眼,只求不再犯错牵连谁。
所以,沈樱时刚言罢,苏若璃便立马提裙跪了下来:“臣妾身份卑微,哪里能和先皇后相比,皇后娘娘这话,臣妾愧不敢当。”
沈樱时只是淡淡含笑,转身正对着苏若璃,伸手要去扶她:“本宫不过是赞你美貌罢了,本宫小时候曾见过先皇后,那般美貌,如今都难以忘怀,看着你与她几分相似,便脱口而出,却不想吓着你了。”
苏若璃被她虚扶了一下便起身了,只道惭愧。要说起与先皇后相似,那位如今去北陆送亲的长公主不是更像吗?
此时她们身在太液池边,沈樱时又是背对而站,往后两步便是一池碧波。
她身手去扶苏若璃,等她起身,却也并未放手,那双原本是拉着苏若璃手腕的手先是一松,随后就着她的手腕一推。
沈樱时并未用几分力道,苏若璃未动,她却是自己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最后一脚踏空,便往一池清水里倒去。
苏若璃先是一愣,等沈樱时都踏空了,才反应过来一般,合身扑上前去,要去拉沈樱时。
她身怀龙裔,如今刚刚才四个月,太液池水冰凉,若是她真落了水,只怕胎儿不保。
苏若璃眼疾手快,虽未拉到沈樱时的手,却也好歹拽住了她的袖子。却不曾想,那云锦绣花的广袖竟是那般不禁扯,苏若璃刚一抓住,只听“嗤啦——”一声,广袖的一角还在手里,那个身怀有孕的皇后,已经落入水中。
——
太液池池水冰冷刺骨,入水的那一瞬,沈樱时突然就有些后悔了。
她能感到周身的寒冷,更能感到腹间的刺痛,她一早便决定了不要这个孩子,如今真这么做起来,她却是有些不舍了。毕竟是她腹中孕育的一条命,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人。
苏若璃没有预料到这般变故,沈樱时素来都对她很好,她也是觉得这个好脾气的皇后亲切,可没想到,今天她竟然用这般法子,是要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小……小姐……”琉璃已经慌了神,那落水的皇后娘娘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就这么重重地往水里沉,她唤了一句苏若璃,有些犹豫要不要跳下去救人。
“快,快将她救上来!”苏若璃根本弄不明白沈樱时为何要这样,见人不起来,便也急了,一时间四下居然也没人,只能催了琉璃下去救人。
琉璃合身跳了下去,苏若璃眼瞧着她沉沉浮浮,终于将那皇后娘娘捞了起来,等她帮着琉璃一起将她拉上岸时,皇后娘娘已是昏迷不醒。
“小……小姐,这可怎么是好?”琉璃一直跟着苏若璃,入宫之后,苏若璃也不让她如其他人一般叫她小主,只让她在没有旁人的时候都如从前一样叫她小姐。
“这……快宣太医……”苏若璃也慌了神,她一手托住沈樱时的头,将她放在自己的膝上,左顾右盼,这御花园里却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小姐,万一……万一皇后娘娘醒过来,说是小姐将她推下去的,这……”琉璃话还没有说完,目光落在沈樱时打湿了的裙摆上时,话头都顿住了,颤抖着指了指,“小……小姐,娘娘的身孕……”
月白的长裙因着水紧贴在腿上,此刻殷红可见,竟像是小产了。
这推皇后下水是大罪,谋害皇嗣便是死罪了。
“这……”苏若璃也看到了,身子一抖,越发不知所措了。她从未得罪过这个皇后,入宫之后更是因着她与自己亲近,把她当姐姐一般,却不曾想,今日竟然遇到这般事情。
“娘娘!”然而,沉星远远的惊呼打断了苏若璃的不知所措,扔了披风的沉星匆匆跑过来,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看着跑出去的沉星和跟着她跑回来的一群人,苏若璃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地疼,终是撑不住,也跟着昏死过去了。
梦境和从前的记忆重叠,那些小时候在帝都的记忆,多于白晏晏有关。
母妃早年病逝,父王一直很宠她爱她,小心呵护着,似乎是想弥补她童年丧母的缺失。
可是,父王再宠她爱她,苏若璃却一直都觉得,父王更喜欢的,是那个比她大一岁的姑姑,凰羽公主白晏晏。
那姑姑自小生得就美,性格大胆,常常被父王带着出去玩,父王待她,有对女儿一般的宠护,又有与同辈人一般的亲近。当初父王愿意带她一起出府,都只是因为害怕姑姑一个孩子跟着一群大人会缺了玩伴,所以带着她陪姑姑而已。
自小苏若璃便活在白晏晏的阴影之下,她学她的穿着打扮,学她的口气,学她的动作,学她的性格。有时候瞧见父王与她说话的模样,苏若璃就想着要是自己能变得跟白晏晏一般无二就好了。
父王调任青州之后,她没有怀念帝都的生活,反而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再回帝都来,却依旧比不过那个白晏晏。风采气度不及她便也罢了,之前便听说过她平叛乱,定前朝的事迹,她虽然嫉妒,但也佩服她的胆气。
只是,她未曾想过,那个她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最终也拜倒在了姑姑的石榴裙下。
她从来就比不过白晏晏,如今更是输得彻底。明明,是她先认识顾庭筠的,又偏偏,这感情是半分不讲先来后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