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本宫说这些，是在暗示害阿羽变成如今模样的是神医谷的人？”顾鸢时话语里带着几分愤慨，白晏晏却是不以为意，“你说这些，本宫也可以认为，你是想挑拨本宫与神医谷的关系，借本宫之手，替你的父亲报仇。”
“殿下这般想，其实也没错。”顾鸢时并不做掩饰，只是轻轻挑眉反问，“杀人偿命，薛凝紫毒害我的父亲，我想要她死，这有什么不对吗？便是按照律法，她也是该被判斩首的吧。”
“还是说，因为她的徒弟是公主的朋友，她与公主，与白家也算有交情，公主便要包庇一个杀人犯了？”
顾鸢时的话，让白晏晏一愣，却是想起了另一桩事情来。
“而且，害瑞康王爷的，也不一定是薛凝紫，只是洛冰隐瞒殿下是确有其事。”顾鸢时见她愣神，轻轻一笑，北安王说过，此事万不能叫长公主知道，他当初应得干脆，如今却是顾不得了。
他本想留在帝都，留在白晏晏身边暗查，白晏晏将他们养在长公主府，并未限制他们太多的自由，他与其他面首交好，这些人里面多有被派来打探甚至加害白晏晏的人，他本想先从他们的口中探听消息，却不想，白晏晏突然回府，还将众人遣散。
这一年多来，洛冰时常出入长公主府，早已将他在府内的情况探得清楚，他们都碍于自己是白晏晏的人而迟迟没有动手，自白晏晏将他送到初临城的那一刻起，顾鸢时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还会落入神医谷手中，却不想，这时候来得那么快。
与其被神医谷的人抓回去折磨得生不如死，他还不如拼了自己这条命，将这件事的真相和盘托出，告诉白晏晏这所谓的“真相”。
“这件事情殿下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今日我想提醒殿下的，是另外一件事。”顾鸢时望着白晏晏的眼睛，一字一句，“这牵机之毒，不仅瑞康王爷体内有，殿下体内也有。”
白晏晏本在想顾少渊的事情，听到这句话，转头看向顾鸢时，惊讶之色难掩。
“殿下中毒，应该只是这一两年内的事情”顾鸢时捕捉到了白晏晏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殿下先别急着反驳我，我说过，这牵机无色无味，寻常的御医大夫见都不曾见过，自然也查不出来。”
“我未曾见过王爷，不过当初宫中之事多少也听长公主府里的人谈起过，王爷的毒中得突然，下得重，当场毒发，好在他们救得及时，竟叫王爷捡了条命回来。”当初顾鸢时也以为这牵机不是沈樱时下的，便是洛冰下的，毕竟这毒的配方在神医谷。
可是，他也听说当初沈樱时和洛冰为了救白宸羽费尽心力，这些年洛冰为了替他解毒续命，也是不辞辛劳，大费周章，若是他们要他死，一开始放任便好，又何必这般。
“当初殿下每每回长公主府，我都在旁边伺候，这牵机的配方虽然未在我手上，可是父亲研制时我也曾帮过忙，父亲死后，我更是一直在研究此毒，日子久了，便也察觉了殿下体内的毒。”这白晏晏身上的毒，顾鸢时是十分确定的，只是并非如他自己所说，是看出来的。
毕竟，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光靠看了人几次气色，就能断定她中了那样的毒。
“殿下这一两年操劳国事，是否经常觉得头晕和气闷？”见白晏晏只是抿唇不说话，顾鸢时继续说，“殿下身上的毒下得少，这一两年之内，除了常常会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之外，并没有其他太大的症状，只是，如我父亲一般，多则五年，殿下身上的毒便会发作，到时候殿下的身体状况会急剧变差，终日缠绵病榻，最终死于五脏衰竭。”
“……”白晏晏抿唇看着顾鸢时，对于他的描述，不置可否，顿默了片刻，缓言道，“你说你擅长制毒炼毒？”
“若是父亲并未突然离世，我便是继承他成为下一任毒圣的人。”顾鸢时垂目，他的父亲一生痴迷于研毒炼毒，毒圣之虚名他或许并未看在眼里过。顾鸢时却不一样，他自小苦心研毒，为的便是那个虚名。
“你能解这牵机之毒吗？”当初北安王送顾鸢时进长公主府的时候，曾有提及他擅长用药。当时白晏晏只是往另一个方面去想了，还觉得这顾鸢时真是人不可貌相，却不曾想，他说的药，和自己想的是不一样的。
“我说过了，此毒无药可解。”顾鸢时看了看白晏晏的眼，随即又道，“不过，我有控制之法，洛冰也能抑制此毒，瑞康王爷身子渐好便是例子。只是，洛冰能帮瑞康王，却不一定能帮殿下。若是他有心要帮殿下，为何苦瞒殿下至今。”
“你所言，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本宫先留你一命，只待回帝都后查清此事，再与你计较。”思量再三，白晏晏还是做了决定，“在此之前，你便跟在本宫身边吧。只是，这一路上若是再敢玩什么花样，本宫定然叫你后悔当初没有乖乖去那勾栏之地。”
顾鸢时的话，白晏晏信了五成。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所描述的症状，与前一世的她一模一样。
她便觉得奇怪，当初离开帝都前她还好好的，和亲的马车刚一出了帝都，她整个人的身体就顿时垮下来了一般。到合川部之后，更是虚弱无比，失了武功和力气，最后只能就死。
这一世，对于这一件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之前是苦于找不到线索，没成想，这线索居然就这样送上门来了。只是，她不相信洛冰或者沈樱时要害她，此番若是能从北陆再回帝都，她定然要将此事好好查个清楚。
——
对于白晏晏带着顾鸢时一起走这件事情，墨鸦和顾少渊多少都有些惊讶。他们对顾鸢时的结局各自有所猜测，却未曾想过是这么一个结果。
从辰芳宫里出来，白晏晏与顾少渊上了一辆马车，她是真的觉得心累，靠在软座里，迷迷糊糊便睡过去了。
梦境里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是皇城里最受宠的公主，虽然有灵犀宫，她却得了先皇的特许，自小便一直住在未央宫里，直到母后去世才搬了出去。
未央宫富丽堂皇，吃穿用度都是皇城里最好的，她日日在未央宫进进出出，看得最多的，便是父皇和母后的伉俪情深。
母后是天启第一美人，父皇也生得仪表堂堂，他们两个人站在一处，美得就像是一幅画。那时候白晏晏觉得，父皇的体贴和柔情，都只给了母后一人。
如今在梦里，看着那熟悉的情景，熟悉的人，白晏晏却是觉得，这一切与从前她小时候看到的，又很不一样了。
就比如母后那脸上柔和的笑意，在她看来，却隐隐多了一份无奈和黯淡，而父皇每一次柔声的问候，白晏晏听着总是觉得多了几分欲言又止。
反反复复，都是父皇和母后那般言不由衷的模样。等她醒来，看到隔着矮桌斜倚着正在看书的顾少渊时，她一阵恍惚。
“还未到行馆，殿下要用些茶果点心吗？”在一旁添香的笙歌见她醒了，转身去将食盒里的点心端到了矮桌上，又起身去泡茶。
“你背负着那么多的过往，那么重的血海深仇，怎么还能活得这般淡然？”白晏晏心神未定，也只是靠在软座里，抬目去看顾少渊。
她与他相处已经快大半年了，在她面前，顾少渊总是这般安静淡然，他情绪起伏最大的一次，大约就是那日她告诉他刑部被烧的时候。可是，即便是如此，在那之后没几日，他便又恢复了这般模样，仿佛这世间什么事情都无法触动他一般。
“八岁的时候，顾家满门获罪要问斩，那时候我看了那么多人从挣扎惶恐到绝望，他们在被押上刑场之前其实已经死了，我跟着这么一群行尸走肉上刑场，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死去，在最后一刻却知道自己不用死了。”顾少渊放下手里的书，直起了身子，看着白晏晏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知道，今后的每一天都是我佘来的。”
“殿下心中所累，都是旧事，往事不可追，殿下又何必在纠结过去，徒然折磨自己。”从凌霜公主府出来之后，白晏晏的眉头就没有展平过，想想便也知道，她这般定然是与熙太妃有关，与熙太妃有关的，大抵都是旧事。
“你说你放下了，可你不也还心心念念想要翻案吗？”白晏晏叹了口气，挑眉看着他。
“放下的是血海深仇，翻案不为家仇，而是为了昭昭天理，为了公正。”对于这件事情，顾少渊一早便想得很清楚，若是他心怀仇恨或者不甘，做起这件事情来，定然会有所偏颇，他这些年一直在找机会，在盘查，只为了重新调查十二年前的事实真相，翻案只因为此事有诸多疑点，只是不愿冤枉无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