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还有求于苏绍远，的确不能放任阿璃不管，晚间我便修书一封，托人照拂她。”听了顾少渊的话，白晏晏点了点头，她不能不护苏若璃，想想自己先前出来得太匆忙，本想着如今许柔嘉不在，苏若璃入宫应该不会被人为难，却不想，才不过几日，竟然就出了这般大的事情。
自她决定要去北陆时起，她便知道因着她的离去，帝都里，朝堂上必然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只是没想到这个变化，会波及后宫，会殃及苏若璃。苏若璃的性子，她多少还是清楚的，平素里虽然喜欢使小性子，但是她的美貌配上她的几分爽朗，很容易就招人喜欢。只是，如今她已然陷入了后宫的争斗，她如果继续这样，又无所依仗，那么迟早有一日要折在那深宫之中。
“那微臣便先在这里替苏娘娘谢过殿下了。”顾少渊放下茶具，笑眼看她。明明自提起苏若璃那一刻起担忧之色便布满眼角眉梢，她却偏偏要说得这般不情不愿的模样。
白晏晏这般口是心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本是个心善的人，即便是当初知道了他就是顾庭筠，知道了他入朝为官是为翻案，却也一直处处护他，这次带他同行，也是为了救他性命。还有对那个与他人私通的面首，做出这般事情，白晏晏当时虽然愤怒，却也并未定他死罪，只说要将他卖了。
便是因为这些事情，顾少渊才越发觉得白晏晏不容易。当初宫中城外皆乱起，她可是先提剑上阵，与神武军和守城将领们一起抵御叛军三日终等来各方支援反败为胜，转头回宫中又手刃亲兄定宫乱，扶持幼弟登基上朝。
世人皆说她手段狠利，为着权势冷血无情，否则怎会斩杀自己兄长的时候都那般干脆。如今想来，也不知道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痛下杀手的。
“我帮她是为着她父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来谢我。”秀眉微微一蹙，白晏晏转开了眼，语气里的几分不乐意掩都掩不住了。言罢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点莫名其妙，却又收不回来了，便干脆身子往后依靠，倚在软座里，不看顾少渊。
“其实微臣一早便想谢殿下了，谢殿下的救命之恩。只是贸然提起来只怕唐突，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便借他人之事来表达谢意了。”捕捉到白晏晏的小情绪，顾少渊笑意更深了，“承蒙殿下照顾，微臣才能有命活到今天。殿下大恩，微臣无以为报。”
“说起来，顾世子如今是欠我两条命了吧。”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同乘，虽然每日三餐和晚间都有地方官员接待，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赶路，白晏晏无聊之时也常与顾少渊聊天。一来二去，倒也能如朋友一般不拘束了，“这般大恩，你就一句无以为报就把我打发了？”
“殿下想要什么谢礼，但凡是微臣能做到的，必然万死不辞。”
“我听说，在你父亲之前，顾家代代武将辈出。”白晏晏抿了抿唇，转头看向顾少渊，眼中有了认真之色，“我还听说，顾家有一套祖传的兵法，凭借这部兵法，你的祖父曾以一当十，以三万精锐击败晋元十万大军。”
这些事情，在十二年前是天启人尽皆知之事，只是后来顾家获罪，有关顾家的一切便都成了忌讳，没有人敢再提起，白晏晏也是在得知顾少渊身份之后，特意让人去彻查顾家底细之后才知道的。
顾家在顾浔之前，都是世代为将的，他们驻守宛州，与晋元国和周边滋扰天启的小国抗衡，也是因为顾浔的父亲大拜晋元大军，两国才在那个时候订下了百年内不相侵的盟约。
自那之后宛州安稳，与诸邻国交好，因为是南方最为富庶之地，所以开始大肆发展贸易，从前成立宛州商会本是用来为顾氏，为皇家筹集军费的。顾浔封王之后，却开始以顾氏之军，王爷之权来维护和经营宛州商会，将它进一步发展壮大。
“虽然你的父王并未涉足战事，可是那般祖传的兵法，世子应当是见过的吧？”她特意查过了，当初顾家被查封，收缴的家产里，并没有这方面的书籍古卷。
“殿下有了要研习兵法的兴趣吗？”何止是见过的，跟着云从容的那几年，他可是每日研习的，顾家获罪之时，那部先祖留下来的兵法早已不在顾家，而是早已被顾浔送到了云从容手里。
云从容后来告诉他，当初父王交付这些兵法的时候便说过，这是顾家历代先祖的心血，他不想让它们就此失传。那个时候云从容还疑惑好端端的顾浔为何会这般说，没多久听到顾家获罪的消息，才恍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便也是因为怀着一颗愧对恩人的心，在知道顾庭筠还活着的时候，他才会不辞辛劳，踏遍宛州去找这个古人之子。
“想必顾大人也知道了，这次我们北上不单是为了送亲，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情，白晏晏思忖了许久，她如今有苏绍远的骑兵队，有许越泽的财力支持，却独少了一个可以领兵打仗的人。
“殿下借兵给摩柯王子，自是有他领兵统帅，还是说，殿下是放心不过摩柯？”他知道白晏晏此去并非送亲那般简单，也听到她提起过与摩柯的合作，“依微臣看，殿下还是要多加小心那个蛮族王子，北陆局势混乱，摩柯并非合川部下一任大君之位的继承者，他所作所为，并不是要灭掉一个部族那么简单，微臣觉得，此番合作，或许还牵涉到了合川部的内部问题。”
“我只是知道，摩柯那个人，是半点不可信的。”提起摩柯，白晏晏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一脸的厌恶之色，“便正是因为他不可信，我才需要一个真正懂兵法，知道如何用兵带兵的人，我此番所做之事凶险，所以需要一个十分信得过的人才行。”
“殿下……”白晏晏最后的那句话让顾少渊微微一愣，她这般，是在说她信任他吗？
“当初我曾问过你，你可信我？你当时未曾答我，”见他这般，白晏晏微微笑了，“如今，我愿信你，愿将自己和随行所有人的性命都托付到你手里，我只再问你一句，顾少渊，你可愿信我帮我？”
——
白薇薇倚在马车窗前，看着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帘显露的影影绰绰，心神恍惚。
她这两日一直在想，自己此番所做所为，到底是对是错？
她与那沐曦之的确没有私情，自少时在苏府上见着苏绍行，那一颗心便完完全全落到了他的身上。她不在意他与她年岁相差那般大，不在意他其实虽然是个王爷，却出身卑微根本配不上她，甚至不在意没有明媒正娶，就那般匆忙随他回了澜州，做了他的王妃。她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便是能做他的妻，与他长相厮守。
她曾说过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他便独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为了圆他的心愿，她不介意背负上与人暗通曲款的浪荡骂名，不介意被他逐出镇南王府，不介意众叛亲离。
可是，如今按着计划到了白晏晏身边，她看着那份和离书，却有些茫然了。她这般做，真的对了吗？
“殿下，天凉风大，还是关窗吧。”笙歌将软座铺好，终于忍不住提醒已经在窗边坐了很久的白薇薇。
对于这个云薇公主，自小便在宫中长大的笙歌是不陌生的，因着是宫中唯一的两位公主，她虽然没有白晏晏那般耀眼得宠，却也在宫中备受爱护，小时候性格也与白晏晏差不多，开朗活泼。
如今不过是隔了两年，云薇公主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这般沉默寡言，脸上也没了当初的飞扬和明丽，想想她所遇到的事情，笙歌便也对她多了几分心疼。
“你一直在皇姐身边伺候，”白薇薇闻声转过头来，却并未动，只是看着笙歌，“这两年皇姐很不容易吧？”
“长公主殿下之前为了国事操劳，的确很辛苦。”笙歌想了想，点了点头，之前白晏晏为着前朝后宫的事情操劳，的确很辛苦。
“同时白家的公主，本宫却是永远也做不到皇姐这般厉害，没有皇姐这般魄力。”白薇薇轻轻感叹了一句，随即又垂下了眼帘，“我便是只会给她找麻烦，给白家抹黑。”
“殿下不要这般说，长公主殿下是真心关心和爱护殿下，并不会觉得殿下会给她制造麻烦。”笙歌见她不动，便也只好将一张薄毯盖到了白薇薇膝上，“殿下放心吧，以后有长公主在，必然不会再叫殿下受半分委屈的。”
“你倒是忠心，不愧是自小便在皇姐身边伺候的人。”听得她的话，白薇薇轻轻点了点头，“本宫自是明白的，此番若非皇姐相护，我只怕早已死在他剑下了。之前是我还有些惶惶，如今想明白了，一会儿还须得去谢过皇姐救命之恩才行。”
闭上眼还能想起当初苏绍行一剑穿透沐曦之心口的情形，那时候她就在沐曦之旁边，带着热度的血溅了她一身，便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她突然有些害怕那个她一直深爱着，愿意为她不顾一切的男人。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开始有些动摇，然而沐曦之也死了，和离书也写了，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按着他们所定的计划，按部就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