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之后一路也相安无事,瀚州虽处北地,如今草长莺飞,也是尽显春意。
红墙绿瓦,水榭凉台,进北安王府的时候,瞧着四周的景色,白晏晏只觉得自己恍惚间似是到了江南水乡。
北安王慕坤今日去了校场,未能及时赶回来迎接,便派了世子慕北琛相迎。等打点好一切,众人皆安排在城中行馆,独了带着密信的白晏晏与慕北琛进了北安王府。
“父王晚膳前才能赶回来,微臣已经命人下去准备了,这段时间,便要委屈殿下在府中稍待了。”一路引着白晏晏往水榭去,慕北琛恭敬有礼。
“当初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慕世子还一直记恨着呢?”与北安王慕家,白晏晏也不算陌生,三年前还在邺水城里与这慕世子遇到过,当时她玩心大,与这个世子开了个小玩笑,却不想被记恨了这么多年,“再说了,当时本宫不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吗?”
“殿下说笑了,当年是微臣有眼无珠,未能识得殿下身份尊贵,微臣和柠儿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见谅。”慕北琛本是在前引路,听得白晏晏的话,顿住了步子,转头朝着白晏晏拱手作礼,出言赔罪。
“世子言重了,都说是玩笑了……”被他这般正式地道歉,白晏晏有些哭笑不得,这三年未见,慕北琛的性子倒是变得越发沉静内敛了。
“当初是她先戏弄哥哥在先的,哥哥道歉做什么?”还不等慕北琛再开口,话头却被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打断。
“柠儿,不得无礼。”慕北琛眉头一蹙,直起身子看向白晏晏身后的来人。
白晏晏转身便瞧见了身材高挑,着了一身与慕北琛银紫色锦衫一模一样的长袍的人,一头如墨如绸的长发用一根银色缎带高高束在脑后,手还搭在腰间的重剑上,俊眉一扬,来人看着白晏晏,眼中没有半分恭顺:“手下败将而已,用不住跟她这般恭敬客气,你说是不是?”
“不过差着半招而已,当时也是本宫让着你。”来人与慕北琛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与慕北琛的安静不同,眉宇间竟是活泼秀丽,瞧着眼前的人,白晏晏脸上也有了笑容。
“别说半招,便是毫厘之差,那也是输了。”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右手也搭上了剑柄,“殿下若是不服,不如我们再来比过。”
“柠儿!”自家妹妹素来好武成痴,三年前在帝都邺水城与白晏晏一战之后,练起武来就越发勤了,上次听到长公主殿下还亲自上战场,她便也央着父王要去营中磨砺,如今她虽然未领军中职务,却也时常在军中走动,似乎对行军打仗十分感兴趣。
“本宫日久未练,早已生疏,不比也罢。郡主放心吧,当初应了的赌约,本宫一直记着。”若是换做从前,白晏晏听她这般说,必然是要当场再和她较量一场,还想着要打得她心服口服才行。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白晏晏早就没了在这没有必要的地方争强好胜的心思。
当初她因着觉得慕北琛长得有几分女气,看着漂亮,当街调戏,结果与他的孪生妹妹慕北柠在街上大打了一场,最后输了半招,还暴露了身份。虽说当时年少气盛,不过也算愿赌服输,当即应下了会实现慕北柠一个愿望的许诺。
前一世,白晏晏也只是在自己远嫁合川部的时候,见过慕北柠一次,依稀记得那时候她已是从军入伍,她和亲的队伍经过此地时,是她领了一众亲卫随行保护。不过也因着当时她心灰意冷,又身份有别,她直到离去,也未曾和她说上过一句话,当初的许诺,便也不了了之了。
对于白晏晏的变化,慕北柠只觉得吃惊,他们年岁相当。这三年她因着佩服白晏晏的作为,一改从前骄纵跋扈的性子,认真习武,跟着前辈们学习。想着此番再见,自己定然也能叫白晏晏大吃一惊。
却不曾想,眼前这个人的变化,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慕北柠只觉得,比起白晏晏,自己的变化还是不值一提。
在北安王府一个下午,白晏晏都是在慕北琛和慕北柠的陪伴下度过的。也不过是些闲聊,问问北地的风物人情。
北安王慕坤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本是想要客套,白晏晏却有些疲惫,将密信交给他之后,便言需要休息,当晚宿在了北安王府。
白晏晏不知道熙贵妃信中写的是什么,当初她也曾犹豫过要不要顺着熙贵妃的意思,来做这件事情。毕竟,熙贵妃的目的是阻止孟德音出嫁,白晏晏思索了很久,要阻止这件事情,要么,孟德音潜逃,无人可嫁;要么,灭了合川部,无人来娶。
前者牵连两国关系,孟德音要当一辈子逃犯不说,还会引得两国交恶。想明白这一层之后,白晏晏便也坦然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不都是她所期望的结局吗?
她要灭了合川部,从前只为着报自己的私仇,这些时日,她想了很多,合川部日后若是统一了北陆,必然会成为天启在北方最大的祸患。为着国家安宁,为了边境百姓不受苦,她也有必要在合川部壮大之前,抓住机会灭了他们。
白晏晏只听人说,那晚慕坤看了书信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书房,房中的烛火亮了一夜,第二日天将亮的时候,他便将慕北柠和慕北琛叫到了书房里。
白晏晏来北安王府的时候,只带了笙歌,如今北安王和他家两个孩子一直关在书房里议事,白晏晏倒是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一直闲等在府中等他们议完回复,还是去行馆与其他人汇合。
就在白晏晏寻思着要走的时候,却有婢子来请,说是北安王有事相商。
——
书房里只剩了慕坤和慕北柠,进门的时候白晏晏刚好遇上出来的慕北琛,不知为何,白晏晏只觉得出门时慕北琛望她那一眼里,分明带着恨意。
房中的慕坤与慕北柠倒是没有慕北琛那么强烈的情绪,见她进来,三人见了礼,便一时无话。
“殿下带着这封信来,想必也知道了熙太妃所求。”这封心中已是提到她会对白晏晏坦言,只是慕坤也摸不准白晏晏的脾性,说起话来,带着几分小心,“此番微臣也难以向殿下细说计划,不过能向殿下保证,此举必然不会危害天启,危害殿下和陛下。所以,还请殿下恩准微臣所请。”
“本宫受熙太妃所托传信,却为应下她所求,王爷既然保证不会危害天启,便该说出你们此番真正的打算,毕竟,想要本宫合作,你们该坦诚相待不是?”白晏晏微微蹙了蹙眉,熙太妃不说便也罢了,事到如今,连慕坤也不说。八壹中文網
他们这般隐瞒,又如何期望她能乖乖合作?
“殿下误会了,我父王他不愿说,不是因为此事不能让殿下知晓,而是他自己也觉得羞于言与他人罢了。”一旁一直垂目看着地上光影斑驳的慕北柠此番抬起了头来,望向慕坤的眼里带着几分讥笑,“毕竟,拿自家女儿去顶替凌霜公主,代她远嫁北陆这种事情,说出去只会让人笑话,大约会觉得,这女儿不是亲生的罢了。”
“这怎么行!”慕北柠说的淡然,白晏晏却是一惊。虽说算起来,慕北柠这个郡主的身份不比孟德音差。可是,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拿自家女儿一辈子的幸福这般开玩笑的。
“殿下不必为我觉得委屈,我已经答应了。”不等慕坤开口,慕北柠却是淡然一笑。
她静静看着慕坤,终于俯身跪地,朝着坐在书案后的慕坤工工整整行了三个叩头大礼。
“女儿不孝,日后不能侍奉父亲母亲左右,也只能请哥哥替女儿行这份孝道了。”慕北柠直起身子,声音凉如水,“不过,父亲放心吧,虽然女儿素来没什么用,但是这件事情,女儿一定会按照父亲的交代做好的。”
“慕郡主……”她这般情形,倒叫白晏晏不好开口劝阻了。
“此去很快便要出关,这一路上,就请殿下多加照顾了。”拜完慕坤,慕北柠站了起来,俯身朝着白晏晏又作了一礼,“如今时候也不早了,臣女这便去收拾行装,一炷香之后,随殿下出府启程。”
直到慕北柠都出了书房,房里的两人才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了一般。
“小女性子素来便是这般,倒叫殿下看笑话了。”一双眼落在书房的门上,慕坤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在看什么,颇有几分尴尬地笑道。
“现在若是后悔,还有机会,你们所谋之事,本宫本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那是你的女儿,你便是为着一封书信,便要毁了她一生的幸福吗?”白晏晏看着慕坤的眼神都冷了几分,她还是第一次见着,这般对自己女儿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