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主帅被制住，火炉边跟着沈逸之一起来的几个人不乐意了，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却又因着白晏晏的身份和墨鸦的怒视而不敢轻易动手。
“殿下，这件事情跟沈大人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沈大人这次来北陆，是为了……”许柔嘉见状心中也急，话到一半却又不敢继续说下去，只是望着白晏晏，满眼恳切，只差自己提裙朝着白晏晏跪下求情。
“贵妃娘娘有心思担心沈大人，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沈逸之这被迫一跪，白晏晏倒是颇为受用，这一次白宸轩执意北上，只有沈家支持，还调了神武军随行，倒是难得见他们沈家这么支持白宸轩的决定。
“本宫当初答应了陛下和丞相大人，要将你安然无恙地寻回去，你与他的事情，本宫不追究，只等几日之后在云际城，你自己与陛下解释吧。”
“殿下！”许柔嘉本是不想让自己的事情连累沈逸之被误会，毕竟这段时日来，沈逸之对她也还算照顾。如今听得白晏晏的话，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她辛辛苦苦一路逃到了北陆，可不想就这般回去。
“贵妃娘娘金贵，本宫可担不起你大拜。”在许柔嘉跪下去之前，白晏晏抢步上前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起来。
“三位便是月苏大君的贵客吧，如今天色已晚，便先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容古部的大君是个着了一身葛袍的长者，先前本在与沈逸之他们围炉叙话，得了卓兰大婶的通报，也只知道来的是月苏的客人，如今瞧着却才发现身份还真不一般。
眼看着两方越发剑拔弩张，这才出面圆场。
“殿下，时候不早了，赶了一天的路，还是早些歇息吧。”顾少渊本是因着沈逸之对白晏晏无礼而不悦，却也不想让白晏晏将她与沈逸之的关系闹僵，毕竟此番前来的有沈庭海，沈家这些年颇得皇室看重，这个时候，白晏晏在与沈逸之这般针锋相对对她也不利。
“本君这边叫人去为三位安排，”不等白晏晏说话，容古部的大君已经先一步嘱咐了身边的卓兰大婶下去准备，“住处简陋，贵客们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卓兰去准备便是。”
眼看着大君笑得一脸和蔼，白晏晏却也不好当着他的面继续与沈逸之和许柔嘉对峙下去，便也只是顺了他的意思，跟着卓兰大婶一直出了主帐。
“沈少将军此番来，只怕是有公事在身，许贵妃之事或许与他确无关系。”出了大帐，顾少渊开口劝解，白晏晏与沈逸之的过节和她素来对许柔嘉的不满，这不仅是他们，差不多整个邺水城的人都知道。
此番白晏晏在北陆吃了大亏，现在又被皇帝传讯，想来面上不说，心中却是万分委屈，所以先前遇到沈逸之和许柔嘉便不由得态度尖锐了些，寻常便也罢了，只是如今情势特殊，顾少渊是怕白晏晏这般，几日后会吃亏。
“以沈逸之的性子，许柔嘉的话，只怕是真的也说不定。”夜风一吹，白晏晏倒觉得有几分清冷，她侧头看了一眼顾少渊带着几分担忧的神情，微微笑了，“这件事情，我必须是这个态度，不管他们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既然被我撞见了，我便一定会告诉陛下，否则日后被人知晓，落人把柄。”
“至于这什么时候说，如何说，那就要看他们俩的态度了。”想想先前帐中沈逸之和许柔嘉的神情，白晏晏更是有几分开怀了，“墨鸦，暗中看着许柔嘉，若是有什么动静，立即来通知我。”
眼看着墨鸦领命离去，白晏晏却并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我有几件事情想要跟顾大人讨教，不知大人可愿随我入帐一叙？”
——
“沈将军，如今可如何是好？”送走了白晏晏三人，许柔嘉看着跳跃的火星，心神不定。
先前她与沈逸之一路往北，提及白晏晏时还为她打抱不平，却是忘了她毕竟是白宸轩的姐姐，而自己是白宸轩的逃妃，若是见了，必然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情形的。
“我本打算将你安置在此，容古部常年逐水草而居，在北陆草原上行踪不定，不容易被人找到，却不想，误打误撞，竟然遇到了长公主。”沈逸之面色阴沉，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许柔嘉，“被她撞见，我自是保不了娘娘了，此番若是跟她一起回云际城，只怕娘娘便再无机会离开皇城。”
想着先前白晏晏的那一番话，沈逸之站了起来：“不如，娘娘趁着夜色离开吧，微臣自当派人护送娘娘，只要过了千岭山，往扬灵河东岸去，即便是明日长公主发现了，她有皇命在身，想追娘娘也是鞭长莫及。”
“可是……”知道沈逸之所说是如今唯一的办法，许柔嘉却有些迟疑。
“如今只此一计，娘娘若是犹豫，只怕错过机会，便要随长公主回城了。”
“如此，便依照将军所言吧。”
“半个时辰之后，微臣自当替娘娘安排妥当。”见许柔嘉应了，沈逸之终于松了口气。
只等将她送回她住的大帐里，这才领着亲随往自己帐篷走。
“这一次，须得你亲自走一趟，一路往北，将她送往扬灵河东岸去。”合上帐篷门帘，沈逸之扫了一眼周围，这才压低声音与亲随嘱咐到。
“属下看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两人都是高手，我们这般动作，真的可以瞒天过海吗？”杨峥跟随沈逸之多年，在军中时是沈逸之的前锋将军，对北陆各处也颇为熟悉，他常年在军中，未曾见过顾少渊与墨鸦，却是因着刚刚的几招，便看出了二人身手不差。
“自是瞒不过的，你只需得照我吩咐去做，若是他们带人追来，你便持剑迎敌，以你的剑法，五十招之内不落败，虽然有些困难，想必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沈逸之看着杨峥，只等他迟疑只会首肯，这才松了口气，“你先下去准备吧，五十招之后，若是败落被制住，也无需慌张，也不必反抗，之后之事，我只有安排。”
“属下谨遵将军吩咐。”虽有疑虑，追随沈逸之这么多年，杨峥却也还是信任这位他追随多年，出生入死的将军的，便也吞下了想问的话，拱手作礼，退了出去。
只等杨峥走远，沈逸之立于帐门前，遥望他离去的方向，终是叹了口气，却并未进帐休息，只是折身往夜色中去了。
——
帐内起了火盆，卓兰大婶替他们备了烤肉和马奶酒，白晏晏围坐在火炉旁，看着架在炉上烤的金黄的獐子肉，倒是觉得饿了。
“不知殿下有何事要吩咐？”顾少渊拿了短匕，将烤得酥脆的肉割了一块，放到白晏晏身前做工还算精细的银盘里，卓兰大婶本是打算留在帐中服侍他们用膳的，只是被白晏晏拒绝了，如此一来，这些事倒还真只有他来做了。
“顾大人与墨鸦，是旧识吗？”白晏晏不爱饮这北陆的酒，只捧着茶杯看着火。
早在她初回长公主府时，便看得出来，墨鸦对顾少渊十分照顾。而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墨鸦对他的态度转变了不少，却也还是对他多有照顾。
她早有猜测，却不敢去问墨鸦，毕竟这些年墨鸦对她忠心，一向知无不言，既然是他不愿说之事，白晏晏也怕若是自己贸然问了，会让墨鸦为难。
只是，眼下之情形，她却又不得不问了。
“墨鸦与微臣，师出同门。”顾少渊略有几分迟疑，却还是如实作答，“当年微臣被送到宛州，承蒙师傅收留，才免于横尸街头，微臣拜入门中之时，墨师兄已经师成离去，只是后来微臣要入帝都之前师傅才告诉微臣，让微臣与墨师兄相认。两年前初入帝都时，微臣便与墨师兄相识了，所以之前在长公主府上，师兄才会对微臣多加照拂。”
玄机老人曾说过，让他入帝都之后，万不能提起自己师承何处。如今白晏晏蓦然问起，他却也不想对她再有什么隐瞒，如此说起，倒也只是承认了他与墨鸦的关系，并未提到师承。
“墨鸦在我身边多年，他的脾性我也算清楚。他对我而言，亦师亦友，是过命之交。替我办事，也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白晏晏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只是，有时候却是太过急躁。”
“我看平日里墨鸦还是能听大人的劝，若是此行我出了什么意外，还请大人看住墨鸦，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这通敌叛国毕竟不是一般的小罪，她也拿不准白宸轩到底想要怎么对付她。
她自是会拼尽全力一搏，却也不得不考虑最坏的结果，和这最坏的结果发生之后，她的人该有的打算。
“殿下……”顾少渊本还在揣测她为何突然问起此事，听得此言，却是面色一沉。
“你听我把话说完，”白晏晏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怀中掏出了两枚玉牌，递给顾少渊，“虽然我必然不会让自己落得如此惨败下场，可是，却也不能不做这万一的打算。”
“这一枚是暗羽令，若是我出了事，烦请顾大人替我还给苏绍远。”递了暗羽令，白晏晏看着手里翠碧色的碧云令，“这枚是熙太妃给我的，本也是苏家的东西，到时候，便也替我一并还了吧。”
“……”
“还有一事，”见他终还是听话地结果两枚玉牌，白晏晏抿了抿唇，继续说，“南陵王叛国一案的卷宗，我藏在了长公主府我闺房的暗格里，就在妆台下第三格地砖下，他日你若是回京，自去寻了便是。”
“只是，这翻案除了要提卷宗，还需得有能翻案的证据。之前我看过卷宗，案中牵连之人，多已经罚的罚，杀的杀，此案若是要寻证，只怕也是艰难。”言语间，白晏晏抬眼看顾少渊，却又笑了，“是我糊涂了，大人是大理寺卿，要说查案，大人定然是比我有方法多了，我还替大人操什么心。”
“殿下放心吧，无论如何，我必然不会让殿下因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陷入险境。”白晏晏脸上的笑，却是叫他心疼，之前看她决定回城面圣时那般自信满满，顾少渊还在想她是否早就胜券在握，如今听她说这些，他是真的有些慌了，她这般，是在交代后事吗？
“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稍有不慎，我自己便也罢了，只怕是会牵连无辜，血流成河。”白晏晏轻轻叹了口气，“我从前做事不留余地，朝堂之上，不愿多转圜，不过是仗着自己大权在握，仗着白宸轩离不开我。可如今，事到临头我才明白，便是我将他送上的皇位，从他登基那一刻起，我与他便划出了君臣之分，我自是不会任人诬陷，可是，却也明白，君要臣死，臣也是不得不死的。”
“我生在皇室，自然是比旁人更加明白什么是龙颜和天威的。”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她早在小时候便见识过了，却到现在才明白，或许从扶持白宸轩登基开始，她便站错了位置，认错了自己的身份。八壹中文網
“殿下！”门帘猛地掀开，闯进来的墨鸦带了一身寒意，看到顾少渊也在帐中，微微一顿，才拱手禀报，“殿下，许贵妃跑了。”
“跑了多久了？”听得此言，白晏晏猛地站了起来，收了先前的情绪，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按殿下的吩咐，我等他们跑出去一炷香的功夫，才来禀报的，我也让容古部的人去沈将军那边递了消息。”现在墨鸦一直隐在暗中监视许柔嘉，亲眼看着她与一个着了夜行衣的人鬼鬼祟祟离去。
“她不是一个人走的？”听到“他们”，白晏晏倒是有些吃惊，本来她还猜想，这许柔嘉为了不被送回白宸轩身边，定然会趁夜逃跑，却不想，还有人愿意带她一起跑。
“那人一身黑衣蒙了面，看身形是个男子，却不知是容古部的人，还是沈将军的人。”
“长公主殿下，有人来报，说许贵妃出逃了，微臣特来请示殿下，是不是要派人去追？”他们正说着，却听得帐外有人朗声禀报。
听到沈逸之的声音，白晏晏笑了，还以为是沈逸之真的带人私奔了，却不想他竟然还在这里。
“自是要追的，沈将军，点齐人马，本宫随你们一起去追！”
月色正浓，今晚这片草原上，倒是要有一场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