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时认得夜寻,他是西林王送给白晏晏的礼物。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西林王送夜寻到帝都,并非讨好白晏晏那么简单。夜寻的身手极高,若非今次他这毒下得突然,只怕是他与月苏都要死在他手上。
只是如今抓了夜寻,他却不知道要该怎么处置这个人才好了。
“他是为了帮我,他跟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你们若是要处置,处置我一个人便好!”营帐内,被解了毒绑着丢在一边的苏玛看着顾鸢时蹲在依旧昏迷不醒的夜寻跟前,颇有几分担心,咬了咬牙,扬声喊道。
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帐中居然有人用下毒这般卑劣的手法。
“大君说了,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若是想早点见到你哥哥,便乖些。”瞥了一眼苏玛,顾鸢时继续将视线落到了夜寻身上,“至于他嘛,我与他是旧识,我们也算共侍一主,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你放心吧。”
“共侍一主?”苏玛有些不解,夜寻并未与她说起过自己的身份,她只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来东陆是来替人寻药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么跟你说吧,我跟这个人,都是我们长公主殿下的男宠。”顾鸢时终于从夜寻身边站了起来,缓步走到苏玛跟前,看着她一双玲珑的大眼睛,笑道,“你是不知道,他可喜欢我们长公主殿下了,当初死活要赖在我们长公主府上,怎么赶都赶不走。”
“长公主……”这个称呼,苏玛是第二次听到了,之前许越泽拒绝她的时候,他身边的人也说过,他是那个长公主的人。
一想到许越泽,苏玛撇了撇嘴,心中对那个什么长公主更加厌恶了。
“顾公子,许公子他们到了,正在金帐里,大君叫你过去。”帐帘掀开,瞧见顾鸢时蹲在苏玛跟前,苏玛又一副愤懑的表情,慕北柠挑眉,“你这喜欢欺负小姑娘的性子,不改便也罢了,如今身在北陆,你便不能收敛点,免得丢了我们天启的脸,让这里的小姑娘以为,我们天启的男儿个个都是如你这般的无耻之徒。”
“郡主还知道自己是天启的人啊?”顾鸢时站了起来,转头拢着袖子笑看慕北柠,“这些时日为着那月苏大君的事情,你可是鞍前马后,言听计从。我还以为,郡主一到北陆,就忘了自己原本姓什么了。还是说,郡主这般努力,为的是那合川部大阏氏之位?”
“我素说不过你,也懒得和你说。”瞪了顾鸢时一眼,慕北柠没好气地转头出去。当初顾鸢时被神医谷的人追捕,是北安王慕坤救了他,顾鸢时曾在北安王府住过一段时日,与她和慕北琛都算熟识,此番能再见他,慕北柠意外之余,倒也有几分欣慰,毕竟当初北安王府了,只有他与慕北琛对她还算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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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越泽本是应了图蓝之邀,与他一起留在东岸处理战后诸事。在接到白晏晏突然回云际城的消息的时候,他才惊觉不对,急匆匆赶回来,却还是没能赶上,此番在金帐中听月苏讲起白晏晏之事,只觉焦躁。
“许公子,殿下交代了,不管你何时到此,若没有她的命令,都需得等到月底再回天启,可是你看如今的情势,奴婢是真的害怕殿下她……”笙歌一早便进来了,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朝着许越泽跪了下去,“求公子想想办法吧,殿下并无反心,可是此去凶险,求公子帮帮我们殿下。”
“哎!你快起来!”被她这么一跪,许越泽忙站起来,“你担心她,我也是担心的,只是我左不过是个商人,朝堂之事,我又……”
话到一半,许越泽顿住了,他明白笙歌的意思,他虽不涉朝堂,可是他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丞相,若是求他帮忙,陛下多少要顾及几分。
“陛下素来是听丞相大人的话的,公子便念着殿下这些时日对公子的照顾,帮帮她吧。”许博与白晏晏不对付,笙歌是知道的,从前白晏晏还在灵犀宫的时候,每次在昭阳殿大动肝火,多是因着与许博意见不合。如今殿下落难,只怕最高兴的是许博,而能帮着殿下的人,也只有许博了。
“可是父亲那般脾气……”许越泽叹了口气,许博素是刚正不阿的,若是求他能帮到白晏晏,他自是不会吝惜那几分骄傲,低声下气求他一回,可是,他只怕自己这么一求,倒叫许博抓住此事不放,到最后忙没帮成,还害了白晏晏。
“殿下临走前不是都叫你放心了吗,她若非没有把握,又如何会送上门去。”刚巧顾鸢时掀帘进来,瞧见笙歌一副欲哭的模样,叹了口气,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你跟在殿下身边多年,最是了解她,如今却这般信不过她,若是她知道了,只怕会伤心的。”
“这位便是……”许越泽并未见过顾鸢时,只隐约听过这一路关于他的事情。
“在下顾鸢时,是长公主殿下的面首,见过许公子了。”许越泽到公主府的时候,他已经被遣到了辰芳宫,自是未曾见过的,不过听了刚刚笙歌的话,多少也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便颇为大方地朝他行了个礼。
“既然大家都到了,本君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一直默不言语的月苏等他们客套之后,才开口,“虽然长公主她让诸位月末再回天启,可是如今合川部的情形你们也知道,本君虽然暂时说服了各位将军和亲王,可是等各部战事平定,合川部只怕又要陷入一场动荡。之前将你们牵扯到其中便已经觉得不妥,如今更是不想连累诸位。还望诸位能体量本君,早日带齐了人马,南下回天启吧。”
当初赤峰带了万余人往南静观形势,合川部中还留有一些人马。他们都曾听过许越泽调配,如今要一并带走倒也不是难事。
除却顾鸢时,其他人都心系白晏晏,既然月苏大君提出这般要求,便都没有拒绝。只是应下了稍作整顿之后便启程离去。
顾鸢时三番两次想要留下,都被月苏婉拒了。便也只能在第二日,带着夜寻,随着许越泽他们一起,踏上了归程。
长风起,月苏与慕北柠一起目送最后一支队伍离去。
“你真的不走?”看着远去的人,月苏轻轻叹了口气,转头问身边的人。
“大君答应过我,要助我完成心愿,心愿未完之前,我都是不会走的。”慕北柠抬眼看向更远的远方,声音没有波澜,“只是,大君可是想好了,真的要这么做吗?”
“若是没有那个公主来行刺,我可能还有几分犹豫,如今却是最好的时机,我不想放过。”转头看着山坡之下绵延排开的帐篷。
那是他的部族,是他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他虽贵为一族世子,在夺下金帐里大君之位之前,他在此过得却是比死还要难捱的生活。
“在这个世上,想来没有谁能比我更希望看到合川亡了。”看着帐篷外围着火堆在准备晚饭的人们,月苏眼中却是森冷的光。人马已经备齐,他虽然这些年没有谁愿意支持,可是也通过一些手段攒了百余个愿意为他效命的人。
他一直在等,只等东陆的人离去,他断了最后一丝牵挂,便可以带着人一路北上,去往东岸,将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余年的部族亲自拱手送上,将这个在这片草原上存在了百余年的部落,亲手葬送。八壹中文網
“大君放心吧,有我在,必然保你性命无虞。”带着几分寒意的风吹得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慕北柠抬手轻轻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月苏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做这个合川部的大君,算计摩柯,杀穆图,与诸位将军和亲王许下诺言,骗他们带兵镇压各部。这一切,不是为了稳固他的地位,不是为了让合川部在西岸立于不败之地,而是为了,让它消亡得更快罢了。
如今西岸各部战火频繁,合川部留下的不过是些寻常的老弱妇孺,之前没有人支持和投靠月苏,所以抽去了白晏晏留下的苏家亲卫之后,合川部的大营里,便没有了可战可守的军队。
而今夜,他们本就不太看好的大君,还要带着人北去,将抓到的沧澜部刺客还给图蓝,将合川部的布防图也送给图蓝。
想来用不了半个月的时间,图蓝和东岸部落的铁骑将会踏平西岸,北陆将会出现大一统的局面。而与当初所有人预想的结果不同,这一次,一统北陆的,将不是好武善战的合川部,而是一向心存仁厚的沧澜部。
而那个时候,当年尘封的往事都会一桩桩一件件地被人提起,她的心愿,她心中的仇恨,终有得报之日,泉下之人终得安息,而那个一心想要阻止她回天启的人将再也无法阻止她回去,回到哥哥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