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惊醒的时候,窗外天色暗沉。
白晏晏侧头看身畔的人,闭着双眼,睡得深沉。
轻轻动了动身子,全身的酸软伴着几分疼痛让她微微愣神,想起先前的一番折腾,蓦然红了脸。
他素日里是那般温润如水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因着她的主动挑逗,这一夜他仿佛失控了一般,她死死咬住他的肩膀,才不至于叫出声来。
前一世,她是嫁了人的,只是那般惨痛折磨的记忆,让她甚至对过于亲密的行为生出了厌恶和排斥。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因着顾少渊的举动,生出了几分恐惧。
“怎么了?”耳畔沙哑的询问声响起,察觉到因着他的话,怀中的人轻轻抖了一抖,顾少渊撑起身子看她,“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这样,会不会害了你?”看着近在咫尺满是担忧的脸,白晏晏抬手去勾勒他的眉眼,声音凄凉。
“你为何总是这般说?”抓了她的手,指尖依旧染着凉意,顾少渊蹙眉。当初一起北上南下之时,白晏晏对他便常有这般心怀愧疚之意,当时他以为,她是对翻案一事耿耿于怀。可如今他们都互表心意,成了如今这般关系,她却依旧会说这样的话。他想不明白,却是越听越觉得心惊。
“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我背负了那么多罪孽。我甚至不知道,如今这条路,还能走多远……”她倚在他怀里,侧头空茫地看着一室的暗沉,想到发生在自己身在的种种事,便忍不住地颤抖。
她以为前一世那般下场,已是对她最大的折磨。可重新活过,她却未得解脱,而是陷入了更痛苦的深渊。
现在她甚至说不上来,到底是如前世那般,怀着一份凄凉和不甘惨死在北陆好,还是像现在这样,活得不似从前被动,却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众叛亲离。
似乎怎么改,她都改不了凄惨的下场。
“我知道这些时日你经历了太多,这些事情,一时间也很难叫人接受。”将她搂得更紧,顾少渊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接受不了,便不接受了吧。什么朝廷党争,家族仇怨,那些前尘旧事,都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去承担什么,你只需要理直气壮地去做你觉得对的事情便好。”
从北陆回来之后,她便开始变得有诸多考虑,诸多顾忌。
“少渊……”听得他的话,白晏晏往他怀里缩了缩。
“至于我,我将是你永远的助力,永远的依靠,而不是你的负担,以后,别把什么都埋在心里,你还有我。”他是真的怜惜她,尤其是在见过苏阆风之后。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当初未曾让她去往净空寺。她自小受尽了父母和亲族的宠爱,又是那般重情重义之人,苏阆风的话,将她过往的一切全部颠覆,不论多少真多少假,对她都是极大的影响。
“能遇上你,终也不悔重活一次。”
“什么?”她说得小声,等他低头去问,却见她倚在怀里轻轻闭上了眼睛,看她舒展开的眉,顾少渊便也不再多言,松松地搂着她睡去。
——
之后便是一夜无梦,白晏晏是被外面的聒噪的话语吵醒的。
醒来时身边的顾少渊已经醒了,听得外面的声响,表情有些微妙。
“兵符和令牌都验过了,小爷没事冒着杀头的风险难道是来看热闹的不成?”院子里的声音,实在是聒噪又熟悉。
“殿下还未起身,世子还请稍待。”眼看着这个一路嚷着进来的年轻贵公子,墨鸦眉峰拢起,要不是碍于他的身份,墨鸦真想上去点了他的哑穴。
“殿下?这位大人你误会了,小爷是来找你们的大理寺卿的,他躲了小爷那么多年,今儿看他还能往哪里躲。”说话间,颇有几分摩拳擦掌的气势。
东方华这话,倒叫墨鸦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东方世子?”白晏晏他们旁边厢房的门先一步推开,面色还略有几分苍白的白宸玉盯着那着了一身绛紫锦袍的贵公子看了片刻,颇有几分不确定地唤了一句。
少时在宫中,藩王朝见后的宴会上,他见过这个东临王家的世子几次。
“你是?”显然没有认出来人是谁,东方华顿了一顿,面上便又有了不耐烦之色,“顾少渊在哪里,快叫他出来见我。”
“你怎么来了?”更了衣推门出来的顾少渊连发都没来得及束起,对上墨鸦带着几分冷意的目光,他也只是视若无睹地转头去看突然出现在此的东方华。
因着之前白晏晏突然昏迷,劝谏东临王的信他都还未来得及写,却不想东方华就先一步来了。
自小一起长大,还做过三年同窗,他自是了解东方华的性子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乱跑给东临王添乱?”
“小爷跋山涉水,拐了祁连偷了令牌来见你,见面就说小爷添乱,你还有没有良心?”一句话说得一旁的祁连浦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偏偏他还当满院子的人不存在似的,“小爷这次可是特意来救你于水火的,这宛州待不得,快随我回滨州去。”
如今宛州通滨州的官道还是他爹派的府兵把手,要偷偷跑过来然后偷偷带个人回去还算方便,若是再过些时日,朝中援兵到了,只怕就一切都晚了。
“本宫还以为,东方世子是来见本宫的,还叫本宫好生感动了一阵。”自顾少渊身后绕出来的白晏晏简单披了一件月白外袍,长发轻挽,未施粉黛,抬眼看着一脸瞠目结舌的东方华,脸上笑意更浓了,“多年未见,东方世子可还记得本宫?”
“你……你……你……你们!”院中其他人还算镇定,东方华一早赶来瞧见这般情形,你了几声,终是痛心疾首,“早听说你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小爷还不信,世间这么多女子,你怎就偏偏吊死在这凶妇身上!”
“东方世子!”一旁墨鸦听得“凶妇”二字,脸色一沉。
挽过顾少渊的手,白晏晏笑得舒畅:“东方世子远道而来,本宫定然会和少渊一起,好好招待。”
东临王当年在京中是与苏绍远多有来往,所以东方华也常在苏府上做客。白晏晏与他虽然往来不多,东方华却是自小便害怕白晏晏。
原因无他,只是因着少时在苏府上蹿下跳,欺负苏若璃的时候,他被白晏晏狠狠揍过一顿。
——
东方华本是想着趁乱来拯救一下他的幼时好友,结果此番坐在这大厅里,外面重兵把手,屋里除了祁连浦之外全是白晏晏的人和已经明显见色忘义的顾少渊,他总有一种落入狼窝的感觉。
“如今各城疫情虽然有所压制,却也并不安全,世子这般瞒着王爷前来,实在不妥,还是快些回去吧。”见东方华一脸的戒备,白晏晏叹了口气。
斗嘴归斗嘴,她也知道这些年东方华在滨州也是游手好闲,顾少渊说过他会致信东方决助他们成事,如今这东方华跑来虽是好意,可他是偷跑过来的,若是引起什么误会,别说白宸轩他们的人了,单就眼前的滨州都够让他们头疼。
“你把顾少渊给我,我就回去。”抬眼去看坐在白晏晏身旁的顾少渊,话虽这般说,东方华也觉得这般要求,别说白晏晏,顾少渊自己都不愿意,“听说你要造反,是真的?”
“……”白晏晏看着他,失笑。她虽已经开始谋划,可眼前这人问得这般直白,倒叫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不是都权倾朝野,当了监国长公主了,还造反做什么?”她不说话,东方华又问,还摆出一副实在是搞不明白的神情来,“三方大军压境,你们这里除了传染病什么都没有,你准备怎么反?”
“所以,世子是来劝降的?”终于听明白了东方华话里的意思,白晏晏蹙眉。
“我要是有那点分量,就不用坐在这里被这一屋子的人怒视了。”东方华翻了个白眼,抬头对上墨鸦的冷眼,只觉厅中杀气越甚,“你此地无兵,不会是真想联合晋元起兵吧?”
“东方华!”知他素来口无遮拦,如今的情势,却容不得他这般,顾少渊冷声喝止了他。
“世子想多了,虽说本宫如今被逼入绝境,却也不会做这般引狼入室的蠢事。如今便是要内乱,本宫也必不会叫晋元或是其他外族有半分可乘之机。”白晏晏却只是叹了口气,再度好言相劝,“如今的局势,世子也看见了,现在乱事还未起,世子就算不想保重自己,也权当帮本宫和顾卿一个忙,赶紧回滨州去吧。”
“你不要晋元帮忙,难道不想试着说服一下我们?我爹手上的兵力也不少,还都是这些年在海战上多有磨炼的精锐,比起青州府兵,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东方华却是不为所动地往后一靠,说起自家练的兵,颇有几分自豪。
他几句话说得舒畅,屋里其他人却都默然了。
白晏晏自有拉拢东临王的打算,可如今东方华把话说得这般明了,一时间她竟找不到合适的话去接。何况,此事还是须得与东方决商议才算作数。
“这是王爷的手书,世子手上的兵符和令牌也并非他偷的,而是王爷给的。”常见自家世子将别人说得哑口无言,祁连浦终是看不下去了,将怀里揣着的信呈递到了白晏晏跟前,“当初王爷曾与临平王苏绍远有约,如今既知殿下有此意,滨州东临王府必当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