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似乎格外体谅姜小遥的心思，渐渐飘起雪花来。
镇远伯府白啸来的时候，正见到姜小遥乖巧地立在廊下，好像侍卫当值一样，站得规规矩矩的，只手软趴趴地垂下来。
手指纤细白嫩，看起来像小姑娘一样。
白啸停下来：“姜小公子怎么在外头站着？”
姜小遥软糯糯地“啊”了一声，拙劣地撒谎：“我……来外头赏雪。”
白啸颔首，负手立在姜小遥身侧。
白啸长得没有齐麟高，只比姜小遥高了半头的样子，身材比齐麟胖一些，看着很憨厚。
“整个冬日不曾落雪，终于赶在腊月下了，瑞雪兆丰年，来年庄子的收成也会好一些。”白啸略微靠近了姜小遥一点，不经意间，正好碰到了姜小遥的手。
姜小遥下意识的躲避，往边上挪了一步。
白啸顿了下，沉稳道：“姜小公子的手好似有些凉。”
白啸这么说着，就去解身上的大氅。
“小貅，你的斗篷。”齐麟掀帘而出，神色自然的拿过去，兜头兜脸地把姜小遥裹起来。
齐麟在白啸过来的时候，就几步走到了门口，但又怕自己冲动下，又惹了姜小遥着恼，这才硬生生地憋在软帘里头。
但没想到，这个白啸是个轻浮的，竟然敢触碰小貅的手！
齐麟风一样卷出来。
白啸手上的动作一顿，转头行礼：“齐公子有礼。”
齐麟神色淡淡地，清冷如松间雪：“白世子怎么在这里？若是案子，该往前头去寻尚书大人才是。”
白啸似是没听出来齐麟话语里的疏远凉薄，拱手又行了一礼：“白某此来，特意来同齐公子致谢。白某刚从姨母府中出来，首辅齐大人特意去了姨母府上，为姨母撑腰，白某意外至极，思来想去，该是齐公子的功劳。”
齐麟淡漠回礼：“白世子客气了，若无旁事，白世子请回吧，刑部内院不便接待外人。”
白啸从善如流，目光又落到姜小遥身上：“听闻姜小公子还要打理尚书大人的膳食，这会儿可是该回肃顺候府了？不如一道？”
“啊？”姜小遥觉得有点奇怪，歪着头问：“白世子要去我们府里吗？”
“正是。”白啸答。
“白世子为何要去肃顺侯府？”齐麟上下打量了白啸一眼，带着戒备。
这个白啸，从一开始就很不对劲，看小貅的眼神跟旁人不太一样。
白啸一怔，似是被齐麟这句话给问住了。
“嗯……”白啸沉吟了一下，看向姜小遥：“看样子姜小公子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齐麟冰冷的眸子盯着白啸。
白啸皱了下眉，显得不大理解齐麟的敌意：“白某已同肃顺侯府三姑娘定亲。”
齐麟：？
姜小遥从齐麟身后探出头来，呆呆的：“白世子同我三妹妹定亲了？这么快？”
白啸顿了顿，狐疑地看了姜小遥一眼：“姜小公子之前就知道，镇远伯府要同贵府定亲？”
姜小遥被问得有点心虚，之前祖母同她说的时候，说得好像是二婶娘和三妹妹极乐意，想尽办法跟镇远伯府有所牵连……
“从前并不知道。”姜小遥长长的眼睫扑扇了几下：“只是觉得奇怪，许公子的丧事还不曾办完，之前瞧着白世子同许公子似乎感情颇深……”
白啸闻言，微微攥了攥拳，眼底闪过一抹不悦，话语都跟着僵硬了许多：“是以只定婚约。”
白啸这个样子，让姜小遥有了个不太好的预感。
“此次来见姜小公子，也是希望姜小公子能够替白某劝上一二，将婚期定在三年之后。”白啸沉着脸道：“表弟还不曾下葬，我便要娶亲，要姨母如何能承受？”
这下，连齐麟都听出来。
这门亲事，听着好像是……肃顺侯府在逼婚。
“我……我会尽力的。”姜小遥垂下头，不敢再瞧白啸，心里格外愧疚，好像逼着白啸要成亲的，是她一样。
“那多谢姜小公子，白某告辞。”白啸转身就走。
“我我我回府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姜小遥局促不安。
这要多着急，连许公子下葬都不肯等？
是出了什么事儿？
齐麟：“我同你一道去。”
“别别别。”姜小遥连连摆手：“那个白世子就去了我们府里一遭，就……万一我二婶娘瞧见你，说不定要退了镇远伯府这门亲事。”
姜小遥格外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你最近千万要离着我们府里远着些。”
齐麟迟疑了下：“你的意思……是我比白啸好吗？”
“肯定的呀。”
毫无疑问。
齐麟刚刚焦躁的心情，一下子平复了。
好似被熨平了一样。
“那我先将最上面一层案卷整理好，等你午后过来再一同整理下面的。”最上头一层，姜小遥够不着。
姜小遥乖巧地点了点头。
齐麟心里热乎乎地去干活了。
姜小遥直奔老太太的院子，人还没进暖阁，撩帘便问：“祖母，三妹妹同白世子定亲了？”
“是小遥呀，你这消息倒是快。”林氏正同老太太一左一右坐在罗汉榻上，张口便笑着答了她。
姜小遥没想到林氏在，脚步慢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二婶娘。”
林氏应了声，转头继续和老太太说话：“侯爷同儿媳拢共两个女儿，静姐儿进了王府，没从咱们侯府带走一根针一根线，如今到了蕊姐儿这儿，这是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地进伯府，若这嫁妆薄了，岂不是要让蕊姐儿被戳脊梁骨？怎么说都是您的孙女，您不能太偏心。”
老太太原本一直对林氏爱搭不理的，但她不愿意让姜小遥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摆手道：“你先回去列嫁妆单子，有什么明儿个再说。”
林氏立即张口道：“瞧您说的，儿媳进府时候的嫁妆，后来都为着二老爷顺利袭爵花销了，哪里还有富余的……”
老太太最烦林氏这副占小便宜的样子，更不愿意恶心了姜小遥，正要松口，先打发了林氏去，就听姜小遥软绵绵地发问。
“二婶娘是说，用嫁妆银子，将爵位从我手里抢给二叔父吗？”
林氏这个时辰来老太太院子，是盘算好了的，就趁着姜小遥快回来这会儿，一般这时候，老太太为了打发她，会更容易答应她的请求。
这是她这些年摸索出来的规律。
老太太当着姜小遥面的时候，总会好说话些。
但不想，今儿个姜小遥怼了这么一句。
猛地还不知道回什么话好。
“你这孩子……这怎么说的？都是一家人，什么抢不抢的？”林氏讪讪道。
“若是一家人，自然是不用抢的。”姜小遥水濛濛的眸子望过去，有了许夫人的例子在前，但凡她还活着，就容不得旁人欺她祖母。
“但二叔父不是祖母亲生的嘛，若是祖母嫡子，也就不用二婶娘用嫁妆银子疏通了。”
“你……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什么……”林氏恼羞成怒，当即就要翻脸。
“小遥哪句说错了？”老太太底线就是姜小遥，猛地一拍小几子，恨不能啐林氏一脸：“老二是个洗脚丫头生的，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肯让他当这个侯爷，那是我看在死去老头子的份上，若要再来闹小遥，看他这个侯爷还做不做得！”
林氏被吓了一跳，嘟囔着道：“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说二老爷也是老侯爷的儿子，那个时候小遥还是个吃奶的娃娃，能懂得个什么？”
“那我现在长大了，让二叔父把爵位还给我吧。”姜小遥声音软糯糯的，端正站在那里，瞧着很是乖巧沉静，澄澈的眸子却没有半点退让。
林氏第一次意识到，她这个侄子，已经十五了。
不再是那个一声不吭，只会耷拉着小脑袋的小孩子了。
林氏呆愣了半晌，才缓过精神来，立即岔开话题道：“小遥回来的正好，你三妹妹要嫁给镇远伯府世子了，等过几日大婚的时候，你这个做哥哥的，还要背着你三妹妹上轿呢，你可要好生准备准备。”
姜小遥坐到老太太身边，不大高兴道：“刚刚白世子去寻我了，白世子的表弟还不曾发丧，白世子要三年后再大婚，让我来劝一劝二叔父和二婶娘。”
“那怎么能成？这都说好了的事，镇远伯夫人都答应了的。”林氏立刻挑眉，甩着帕子道：“不行，我去问问镇远伯夫人，是表弟死了，又不是亲爹死了，难不成还得守三年孝？白家等得，我的蕊儿可等不得。”
林氏说着就走，姜小遥弱弱地“哎”了一声要拦，被老太太给拽住了。
“祖母怎得不让我跟二婶娘说话？就让她走了？”姜小遥问。
“你要同你二婶娘说什么？”老太太深看了姜小遥一眼。
自己养大的孩子，说大就大了。
这之前，姜小遥从来不曾与林氏对着干，这次……
有时候老太太都怀疑，姜小遥在床榻上睡了三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
姜小遥垂着脑袋，嘟哝道：“白世子同我说话的时候，仿佛很厌恶三妹妹的样子，白世子已经同我提了这样的话，显见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二婶娘这样咄咄逼人的，是要做亲，还是要做仇？”
老太太看着姜小遥小眉头皱得紧巴巴的样子，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