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笑什么?”姜小遥十分不解。
老太太伸手抚着姜小遥的眉心:“祖母是高兴,高兴我的小遥长大了,竟然连这些都懂得了。”
姜小遥抿了嘴笑得甜甜的,想来也是,从前哪里懂得这些呢:“是在刑部整理案卷的时候,瞧见几桩和离的案子,大多是从两家定亲的时候,就开始埋下祸根的。”
“恩,还是当差好,能涨见识。祖母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若是能有你这样的见识,也就没有你二叔父了。”老太太头回跟姜小遥说这个。
“那时候,你祖父因着功夫好,成了御前侍卫,我呢,也就认识了些所谓的京城贵妇。人人同我说,这男人就应该三妻四妾,我那时候才生了你爹没多久,要强的厉害,在那些个京城贵妇面前抬不起头来,总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她们,她们同我说什么,我便真的信什么,真的给你爹纳了个妾……”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可如今想想,是我年轻的时候想不通罢了。她们自己个儿过得不好,便瞧不得老头子只待我一个好,若不是为着让老姜家有后,你爹死的那年,我就跟着他去了。”
提到老侯爷,老太太顿了顿,颓然笑道:“瞧,这年纪大了,总爱想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老太太抹了一把脸,笑看着姜小遥道:“你把该带的话带到了,甭替她们操那份闲心。做亲做仇都碍不着咱们,她们自己个儿求的。”
姜小遥不懂,老太太却瞧得明白,这才几日功夫,二房就和镇远伯府定下亲事来,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说不得的阴私,老太太是不信的。
“等过了年,老宅有个亲戚要入京科举,论资排辈,你得叫他一声表哥,你看着给安排个院子吧。”老太太笑眯眯的:“听说你这个表哥极有出息。”
“好。”姜小遥点了点头:“就我隔壁那个院子吧,既是要科举,要僻静些才好。”
老太太笑着颔首。
姜小遥还要给玄龟准备午膳,略坐了坐就走了。
老太太隔着窗子,瞧姜小遥如同太阳花一样蹦蹦跳跳地离开,笑意愈盛。
“听说老宅这个孩子学问极好。”老太太扭过脸,与身边分线的芸娘说道。
芸娘是姜小遥的乳母,是姜小遥生母的陪嫁,也是除了老太太外,唯一知晓姜小遥是女儿身的。
“老太太的意思,是就挑中这个了吗?”芸娘问。
老太太摇头:“这怎么能定下来?要看小遥乐不乐意,还要看那孩子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好。既是学问好,科举总能中了,最少也要榜上有名,才能配得上小遥。”
“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全,这样最好不过了。”芸娘沉默了一小会儿,又补充道:“不过,这孩子的身份倒是不错,族里头吃百家饭长大的,做上门女婿最合适不过。”
老太太听了这个就来气:“若不是二房那个败家精逼得,我如何会让小遥吃这样的苦头?小遥若是个女儿身,即便是首辅齐家嫡子,只要小遥喜欢,我也能为她争一争。”
如今这样的身份,却是不成的。
首辅齐家嫡子怎么可能做上门女婿?
能做上门女婿的,必然是家世上差一些的,要么就是庶出不受宠的。
可那庶出不受宠的孩子,又没办法替小遥撑起事来。
唯独老宅这孩子……八壹中文網
吃百家饭长大,还能让族里供着他读书至今,总是个厉害的,在府里好生相处一阵子,科举中了,好歹混个官身……
老太太想着未来的事,长出一口气:“芸娘啊,咱们可要好生替小遥筹谋,才算是对得起这孩子。”
姜小遥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用小砂锅煮了土豆粉,回到刑部,端到玄龟跟前的时候,还“咕嘟咕嘟”的。
玄龟瞧着新奇,趁姜小遥从小食盒里往外端烧饼,鹌鹑蛋的功夫,它爪子往前一糊,把调料什么的都倒进砂锅里了。
等姜小遥转过身来:!
玄龟嗦了一口:?
玄龟绿豆眼瞪好大!
怎么这么好吃的!
姜小遥看见玄龟把脸埋进了小砂锅里。
胡子进……汤里了。
姜小遥看见半个手掌大的辣椒瓶,空空如也。
心有戚戚焉。
真……真的没关系吗?
不会拉肚子的吗?
姜小遥正纠结,要不要阻止玄龟的时候,午马飞奔而至:“大人,不好了,许夫人冲进了辅国公府,要杀辅国公府的小公爷。”
玄龟头都不抬,一边嗦粉,一边吭哧道:“杀……就杀呗。”
“皇上让您快去解决呢,辅国公府的小公爷那也是独苗苗。”午马真是急得蹄子都要撩飞了。
偏赶上个做什么事儿都慢吞吞的玄龟。
真是急死马了!
黄龙和凤凰不在,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獬豸。
玄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就只会讲究公平公正的兽,要不是麒麟找了个老狐狸做首辅护着,骨头渣子都被邪祟给吃了。
死个把人,跟他进食相比,哪个更重要。
“但许公子不是辅国公府小公爷害死的呀。”姜小遥就很急。
许夫人若是真的杀了辅国公府小公爷,这事儿便没完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
玄龟抱着小砂锅,把汤汁都吧唧干净,心满意足地抬起头:“你刚刚说啥?”
“谁杀谁?”辣椒放多了,嘴唇肿了,说话有点漏风。
玄龟眯缝的绿豆眼睁开……
诶。
人呢?
姜小遥坐在马背上,迎风招展。
“啊啊啊”
“哇……”
吐了。
姜小遥生平第一次知道,自己晕马。
齐麟闪现后的第一眼,就瞧见姜小遥把自己团成了个球,窝在辅国公府大门口。
齐麟蹲下来。
姜小遥吸了吸鼻子,闻到齐麟身上松针雪海般的清冽香气。
她慢吞吞地往齐麟身边挪了挪,没挨着。
她又小幅度地往他的方向拱了拱,挨着齐麟的袍角,才像是找着了窝的小妖怪,安安份份地停下来。
齐麟本来特别气。
许夫人跟别家的夫人不一样。
她是跟着许大都督上过战场的妇人。
姜小遥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
而在齐麟和十二生肖眼中,她煞气十足。
这也是玄龟不太爱管这个案子的原因。
他们神兽还是相信因果循环的,做错事要付出代价。
别管当时许夫人在战场上面对的是什么。
她杀过许多人,是事实。
这样一个煞气冲天的人。
姜小遥一个幼崽,摊开柔嫩的小肚皮就往刀口上撞。
“怎么这么傻?”齐麟满腔怒火都化成无奈。
她一个凡人,手无寸铁,冲到辅国公府来,是能拦着剑,还是能拦着人?
他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沙哑:“我该拿你怎么办?”
能不能叼回窝,藏起来?
姜小遥以为齐麟是责备她。
她抬起小脑袋,脸色苍白,感到万分愧疚:“我没想到我晕马。”
本来是来帮忙的。
结果吐了马一身。
“那个马跑那么快。”
一定是汗血宝马。
“结果……结果……它跑丢了……”姜小遥委屈地快要哭出来。
差事没办成,马还丢了。
好没出息啊。
冬日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齐麟和姜小遥并排蹲在辅国公府大门口,挨得很近,从影子上看,两人几乎是依偎在一起的。
这本来是齐麟很期盼的场景,像是一对眷侣。
齐麟看着两人的影子,过了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拿她没办法。
“许夫人下手有分寸,那些护卫只是受了些伤。”齐麟声音温煦,耐心地说着情况:“辅国公府小公爷今日刚好不在府里,许夫人并没有对其他人下杀手,所以并没有事。”
“真的?”姜小遥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下:“你不是哄我的吧?”
齐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神情专注:“我倒是希望,可以哄得了你。”
但我哄不住。
你至纯至善,满腔热血地往前冲。
既然你这么在意这个许家。
那他也只能相陪了。
就……没脾气。
不能撕了那人的尸身,还得替他查死因。
憋屈死兽了。
“我们先查许大都督府的那个影子。”齐麟逻辑清晰地分析:“若没有这个影子,也许许夫人已经从失子的痛楚里走出来。”
但这个影子的存在,不断地提醒许夫人,她的儿子没了。
每夜每夜提醒。
这才会让冷静的许夫人,能在听到流言的时候,杀气腾腾地冲到辅国公府来。
“嗯嗯嗯。”姜小遥点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又有些不确定的,抿着嘴儿,小小声问了句:“你……是要帮着我查许公子的案子吗?”
齐麟垂了下头,肩颈都松下去,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应了一句:“是啊。”
不然能怎么办?
找到已经投胎,不知道是人是畜生的许公子,揪出来,打一顿吗?
他怕一爪子糊过去,甭管是凡人幼崽,还是畜生幼崽,都得再投胎一回。
“你怎么这么好呀!”姜小遥高兴极了,跟头小猪崽似的撞进齐麟怀里……
齐麟:……
要命了。
憋着。
忍着。
憋不住!
忍不住!
要……要……
化……化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