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倒真敢来！”少年站在树下，冷冷地看着姜小遥。
姜小遥迎上前去，先给少年行了一礼：“姜小遥拜见郡王。”
少年看着姜小遥这认真的架势，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单名一个扬字，想来你大姐姐应该也跟你们府里提过我吧？安王嫡子。”
贺扬，安王妃嫡出，姜静入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十一了。
姜静没有在书信中提过他，但老太太有回跟人打听王府的事情，听说这个贺扬没少欺负姜静，偏生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是嫡出的小郡王，王府里的混世霸王，谁也惹不起。老太太忍不住气，曾经在府里狠狠地骂过他。
姜小遥摇头：“大姐姐鲜少跟我们提王府的事情。”
贺扬脸色一沉，暗暗咬了咬牙，他就知道，那个女人自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他对她，从来没什么好脸，她怎么可能跟娘家人提？
“哼，怪不得你们肃顺侯府没什么底蕴，却转头又攀上了镇远伯府，就你们这一家子两面三刀的本事，就让小爷叹为观止。”贺扬脾气上来，愈发冷言冷语，“怎么？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静庶妃的卖身契都在王府里吗？这会儿装模作样地又是送碳又是送锦被，是做给谁瞧呢？”
姜小遥咬了咬下唇：“大姐姐是姜家人，没道理我们只享受大姐姐带给我们的好处，却不能共担风险，二叔二婶怎么想，那是她们的事，我和祖母是一心要救大姐姐出来的。我大姐姐秉性良善，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必然要还给大姐姐一个公道。”
腊月里的风，吹起来刺骨。
姜小遥鼻尖都冻红了，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
贺扬沉默了一会儿，勾唇凉凉地笑了，问：“人证物证皆在，你一句秉性良善就行了？还是你出身刑部，当差不过月余，就觉得自己是在世青天了？”
“敢问郡王，何为人证？何为物证？”姜小遥这几日最烦恼的就是这个，因为事情牵扯到了当朝王爷，那是皇上的亲叔叔，许多事情记录模糊，她有心想查，却根本没办法知道更多的事情。
贺扬看着那双眼白分明的眼睛，轻飘飘地问：“如果毒害我父王的人，不是静庶妃，你猜会是谁？”
姜小遥沉默，她还没有去安王府查过，所以一直没有胡乱猜想，她在刑部，旁的没学会，总学会了证据说话，可贺扬突然这样一问，再加上贺扬对齐麟的抵触，姜小遥突然想到了一个……
姜小遥迅速垂下眼去。
如果毒害王爷的人不是姜静，那么除了王府的人，还有谁呢？谁会想要对一个王爷下手？才入京，就出了事，恰巧太医去了，鉴定出毒药……
一个有儿有女的王爷，对一个小皇帝的威胁有多大？
贺扬将姜小遥的反应收入眼底，突然笑了：“怎么样？还敢查吗？不说你查得出查不出，就算你真查出来了，你敢说出口吗？说不说，肃顺侯府都要被抄家灭族。”
这一次，姜小遥沉默了好一会。
良久，姜小遥抬起眼皮，认真地看向贺扬：“只要郡王肯配合，有一丝希望，我也要查个明白。”
贺扬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姜小公子，你当真知道，你要查的人是谁吗？”八壹中文網
贺扬觉得自己是傻了，居然认认真真地跟肃顺侯府的一个小孩子商议，肃顺侯府那一家子废物，怎么可能听得懂这些？
“郡王这话不对。”姜小遥扬起小脸来，“我不是要去查谁，我只是要去查这件事情。郡王的猜测，我倒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哦？”贺扬挑眉，他有点不相信，姜小遥是听懂了他说的话，于是目光轻佻地问，“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可能性不大法儿？”
姜小遥抿着嘴，一时没张口。
背地里议论君王，这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贺扬本耐心地等待着姜小遥的答复，结果一个字都没听到，再看姜小遥耷拉着脑袋，怂唧唧的模样，贺扬自嘲一笑：“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多余见你们府里的人，你们就好好地做样子吧，不过你且放心……”
贺扬笑容消失，冷冰冰地盯着姜小遥：“如果静庶妃死了，你们肃顺侯府一个不落地都要去给她陪葬，我绝对会让你们比她死的更惨！”
贺扬抬脚就走。
才走了两步……
“如果依郡王所言，我大姐姐现在就不会在天牢里，我也不会有办法四处奔走，早已经下了大狱，等待处斩了，不是吗？”姜小遥不想说，但又不得不说，她必须要让小郡王站在她这边，不然她没办法去了解当时的情形，更加没办法救大姐姐了。
若要了安王爷性命的人，当真是皇上，皇上根本不会答应首辅大人，皇上巴不得早些将大姐姐处置了，了结这个案子。
贺扬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转动着手上的指环，低哑道：“他到底年纪也不大，心虚也说不定，既然给了你功夫，让你查，却让你接触不到真相，这难道不是拖延时间？待过阵子，你怎么查也查不出，他再重重办你，旁人也没有了置橼的余地，他是为了查皇叔的案子，尽心尽力的小皇帝，还能博个贤名。”
“那……”姜小遥听贺扬已经直白的说出来，愈发觉着这位小郡王是个直性子的，她咬咬牙道：“若当真如郡王所言，那他就用不着冤枉我大姐姐了，直接说那毒药是郡王放的，岂不是一箭双雕？”
贺扬猛地转过头来，冷冰冰地视线落到姜小遥身上，姜小遥梗着脖子，不躲不避，一不做二不休：“我大姐姐毒害了王爷，能得到什么？她不过就是个王爷的庶妃，王爷没了，她这个无儿无女的庶妃能得到什么好处？只有王爷好好活着，她才能有身份地位，才能养尊处优地活着，不是吗？”
“但如果是郡王，那就不一样了。”姜小遥垂下眼，心里有点不安，不知道这样赌对不对。
但她已经将话跟贺扬说到这步田地，不赌一把，郡王不会再配合她了，得不到王府的配合，她连当时的情形都不知晓，又如何替大姐姐翻案？
这一次，轮到贺扬沉默了。
他先是诧异地看向姜小遥，就那么愣愣地看了片刻，突然肩膀一塌，他轻笑一声：“别说，你这话倒是可信的多。”
姜小遥微微绷着的脊背，骤然一松，她知道，她赌对了。
“你想要我配合你什么？”贺扬没等姜小遥张口，又补充道：“你该知道，如今王府里留下的都是老人，对我父王忠心耿耿，他们现在都恨不能吃你姐姐的肉，喝你姐姐的血，你若想让我带你去王府，挨个地问他们，怕是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贺扬自己不是没试过，这些下人的回答，明显都是已经认定了静庶妃就是凶手，话语偏颇，真让他们去做呈堂证供，怕是静庶妃五马分尸都不够。
姜小遥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
贺扬见姜小遥这个样子，轻出一口气，眼底的光又黯淡下去：“你慢慢想，有事情要找我的话，就到王府对面的酒楼三层要个雅间，我会过去寻你。”
姜小遥心事重重地往回走，齐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就这么默默无声地走了好半晌。
齐麟觉得离着姜小遥与贺扬说话的堤岸已经很远了，应该不会猜到他跑去偷听了，是以试探性地，故意踩碎了一根干枯的枝丫。
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姜小遥回神，慢吞吞地转头，眨了眨眼道：“是你呀。”
齐麟“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跟在姜小遥身侧。
姜小遥蔫头耷拉脑地走着，想着郡王要见她，都要在王府对面，那说明王府里的人，已经认定了是大姐姐了吧？
大姐姐为人那般温柔，那些王府里的人却没有一个怀疑大姐姐不是凶手的，所以……他们原本以为的，大姐姐已经苦尽甘来，竟然都是假的吗？
偌大的一个王府，只有大姐姐身边的丫鬟是大姐姐的知心人吗？
大姐姐已经进王府七年，七年大姐姐是怎么熬过来的。
齐麟与姜小遥并肩走着，好半晌没听到姜小遥说一个字。
他沉默了下，试探着说道：“我方才偷偷地进天牢里看过了。”
果然，姜小遥迅速地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真的吗？我大姐姐怎么样？那些东西都送到她手上了吗？”
齐麟偷偷地松了口气，他本来还怕姜小遥问他，他是怎么进去的。
没问，挺好。
“你大姐姐还好，天牢里本身也有炭盆，你大姐姐倒是没冻着，只是那些碳不及你送进去的那些好，侍卫们似乎相信你大姐姐是无辜的，倒也照顾周到，东西都是真真送进去，你大姐姐用上了的。”
姜小遥连连点头，眼眶已经红了，小手拉着齐麟的袖子：“还有呢？还有呢？”
齐麟看着自己袖子上，那小小的手儿，细致地又想了一遍：“你大姐姐哭了，说是她拖累了你们……”
姜小遥突然泣不成声。
齐麟瞬间手足无措：“我、我说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