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管家讪讪一笑，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位表公子明明长得一副清润温朗模样，偏偏他一眼瞧过来，他就像是被鬼神在问话，阴森森的。
“不敢欺瞒公子，当真是镇远伯与我家老爷一见如故，又看上了我家公子不爱说话，是个老实性子才定下来，镇远伯府不也是独女么，镇远伯少不得要偏宠些，说是怕嫁到那高门大户，被欺负了，也没法给独女撑腰。”胡管家搜肠刮肚地将自己从前从老爷那里打听的消息捡着有用的说。
这话姜小遥是不信的，镇远伯连对待小杨氏都那般态度，对待小杨氏的女儿白明娇又能有多娇惯?
还担心白明娇出嫁之后过得不好，给她撑腰？
连在镇远伯府的时候都不管，更何况嫁出去之后？
姜小遥和齐麟都知道镇远伯的为人，因而半点不信这话，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胡管家。
胡管家汗都下来了：“小人不敢说谎，这要不是因为我家公子与镇远伯府的这门亲事，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敢随意攀附官家，尤其是肃顺侯府这样的，还有一位王府庶妃，这门槛给小的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来。”
这倒是句大实话了，士农工商，再落魄的官宦人家，也鲜少与商人做亲的，皇商自是好一些，但也得是五品官往下的庶女。八壹中文網
姜小遥抿了抿嘴，又问：“那到底是你们胡家登门，同我二叔父说要定下我三妹妹的亲事，还是我二叔父找到你们府上的？我二叔父必然不知道你家公子之前跟镇远伯府定亲的事儿，但你们府里清清楚楚的，明知道我三妹妹原是镇远伯府定下来的世子妃，你们怎么也不知道避嫌？”
胡管家这次答得倒是利落：“这事儿原也是凑巧，是我们夫人年前参宴的时候，候夫人透露出那意思来，说是要给贵府三姑娘结亲，说她们府里就剩下这么一个娇女了，嫡姐去王府做了庶妃，再尊贵也就那样，所以不在乎家世，要家里面人口简单，富裕的人家，嫁过去就做太平娘子的，因为有了候夫人这话，咱们才敢登门，而且之前寻到候夫人跟前的夫人们许多，是候夫人跟我们夫人投缘，说我们夫人性子好，为人和善，将来不会委屈了三姑娘……”
姜小遥听这个胡管家说的委婉，只一想到林氏，就明白林氏当时的形容，必定是因为胡家比别的府邸财资丰厚。
胡管家极擅长察言观色，见姜小遥面色和缓了些，又继续说道：“再一则，也是小公子您说的那话，咱们的确是知道三姑娘跟镇远伯世子做的亲，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三姑娘连镇远伯府的世子妃都做得，那必然是极好的，还有贵府的大姑娘在安王府那也是出了名的贤惠，这亲事这么难得，咱们可不得巴巴地上赶着吗？”
这八百年都等不来的机缘，不过是出点银子，就能攀附上侯府，日后就有了侯府做亲家，与王府攀上关系。
这是改变整个胡家的将来，怎么能不上赶着？
姜小遥听着这胡管家的话，抿嘴半晌没吭声，胡管家到这个时候，也是夸赞大姐姐的，可见并没有因为大姐姐这件事情就对姜蕊有什么不满。
姜小遥又看向那个一直耷拉着脑袋，一动也不动，生怕别人注意到他的胡·公子，问：“我三妹妹的脸被划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脸必然是毁了的，你知道这事儿吗？”
胡·公子还没说话，胡管家连声道：“小公子放心，我们府里会找了最好的大夫，好生为三姑娘诊治，直至痊愈的。”
姜小遥才不管胡管家，要娶姜蕊的也不是胡管家。
那位胡·公子没抬头，只眼皮往上抬，偷偷地瞧了姜小遥一眼，正见姜小遥垂着眼瞧他，他知道自己是必须要答话了，只露出茫然的表情问：“她是侯府的姑娘，怎么会伤了脸？”
姜小遥沉默了一小下：“她自己划的。”
胡·公子显然不知道姜蕊之前的所作所为，齐麟扫了胡管家一眼：“这事儿你们家公子得知情，今日就先这样，你们回府去。”
胡管家自认前头答得不算好，也绝对算是中上了，原还想着让自家小公子出面，有这张脸在，这桩婚事总也能成五成，可没想到，自家小公子从头到尾拢共说了三句话，两句都让肃顺侯府不喜。
就这，胡管家还得替自家小公子圆着：“我们家小公子自小就不爱说话，也不爱听什么闲言碎语的，人老实又本份，成日里就是自己窝在书房里看书，他学问好，今年要下场应试，府里上下都想着，冲着小公子的这份刻苦劲儿，怎么也是能中的。”
虽然就算是中了，也不见得真能考上进士，就算是中了进士，就算是进了翰林院……
哦，若是能勉强进了翰林院的话，也不算是太委屈姜家三姑娘了。
姜小遥看了眼胡管家，小小声说了句：“还是等回头听你们家公子说吧，毕竟……是你家公子要娶我三妹妹，别人说的都不做数。”
胡管家想说，他们家小公子万事都不理，从来都是府里给他做主，刚要张嘴，又想着侯府不一定愿意要这样的姑爷，这样的门户，说不得喜欢那种能当家做主的长子嫡孙呢。
多说多错，还是就这么着吧。
“那小的就先告退。”胡管家看了眼还坐着的小公子。
胡韶恒慢腾腾地站起身来，垂着头又行了别礼。
按着规矩，怎么也是胡管家跟在他后头。
胡韶恒却特别自然地跟在胡管家身后，还是胡管家停了步子，往边上挪了挪，才勉强算是两人并肩走了。
这人要用胡管家遮挡他人的视线，极其地不愿意见人。
打发走了人，姜小遥看向还端坐的齐麟。
齐麟本来是生气的，却也知道这气不该冲着姜小遥去，可就是这股子火气不知道该往哪儿发作，姜小遥不吭声，他也不说话，只书页的上的字，一个也瞧不进去。
只要一想到姜小遥身边将来会有个人，那个人会跟姜小遥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有那位老夫人，会撮合两人在一起，说不定……
说不定老夫人还会给姜小遥下药，让姜小遥兽性大发，跟那个什么表哥睡在一个窝里……
越想火气越大，怒火节节攀升。
姜小遥目光灼灼地盯着齐麟，长长的眼睫轻轻地眨了眨，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齐麟就在那一下，两下，三下里，火气一层层消散下去。
小貅怎么可能有错？
要有错也是别人的错。
只要他看住了，他就不信……
好不容易才跟小貅重修旧好，万不能因为别的什么人什么事，再跟小貅闹别扭了。
于是齐麟主动说道：“胡家对肃顺侯府的态度倒是算不得奇怪，即便你大姐姐出了事，你三妹妹伤了脸，但侯爵还在，且你们府里头人口简单，你就这么一个三妹妹，将来她有什么事情，你总要帮衬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胡家现在仍旧想要结亲，这没什么。这件事奇怪就奇怪在，镇远伯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将自己唯一的嫡女嫁给一个皇商之家呢？”
小杨氏之前定然不知道这事儿，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也不能答应，就连许夫人这个做姨母的，都不能答应。
白明娇最差也还有许大都督府这样的姻亲，便是如何低嫁也低嫁不到皇商家里头去。
再说官宦人家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儿女联姻一向是官宦人家惯用的，让家族之树地广根深的伎俩。
凡人一向是喜欢拉帮结伙的，没道理山清水秀的神仙洞府不住，非要住到泥坑坑里去。
“去查查胡家吧。”齐麟建议道：“既然是皇商，宫里必然是有些了解的。”
姜小遥点头，抬起小脚来，就踹踹地跟上了。
甚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齐麟这次也不问她，是不是要留在府里照顾姜蕊，照顾老夫人之类的话了。
他要时刻跟小貅在一起才行！
两人还没出门，却是未羊来了，正是来说胡家事。
未羊跟讲话本子似的说道：“这个胡家是打铁的出身，自小学徒，后来自立了门户，开了一家铁匠铺，因为手艺精湛，打造出来的铁器做工质量都是上乘，几年间就打出了名声，又招了学徒，铺子越做越大，有一回无意被兵部的人给瞧见了，买了一件拿回去，跟兵部之前锻造的兵器对比，发现他做得更好，价格也公道，这才做了皇家的买卖。”
齐麟一下子抓住了重点：“给兵部供兵器？还是兵部自己找上门的？”
未羊点头：“是，大概就是一些长枪，长剑啊这些东西，刑部还放着两样，我瞧过，质量确实是不错。”
牵扯到兵部，以及兵器上头，齐麟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刑部出面，去搜一搜胡家吧。”
未羊有些为难：“什么罪名呢？”
齐麟想用兵部说事，又觉得，这里头怕还有兵部的事儿，若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于是顿了顿道：“让……”
齐麟想说让申猴走一趟，去偷偷地搜一搜，但申猴如今没在京城里，被他派出去找小貅的脊骨了。
“随便谁吧，或是找个机会套近乎去翻找翻找，或是直接夜里去。”齐麟说。
姜小遥看着新晋首辅大人，默默地闭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