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胡嬷嬷掐着时辰,一把年纪把腰身扭成了花,美滋滋地推开了书房门。
齐麟正坐在书案前,一侧放着高高的一摞折子。
胡嬷嬷高高地扬起了眉,探着脑袋往床榻方向瞧了眼。
纱幔低垂,但隐约可见里头的小姑娘睡得香喷喷,还能看到一小截踹开锦被,露出来的白皙小腿。
胡嬷嬷心底“啧啧”两声。
再瞧书案前这位。
啧啧。
神兽不愧是神兽。
瞧瞧。
多么的龙马精神。
竟然还有精力,处理那么多折子。
胡嬷嬷笑得意味深长,贪婪的目光在齐麟身上打转。
要是妖界也有体力这么充沛,长得如此可心的妖,就好了。
胡嬷嬷暗暗比量着,说起来狐族是妖界的佼佼者,要是狐族都找不出这么好看的妖,那别族怕再也没有了。
胡二十七现如今还没化形,好好养养,说不准能有齐麟的十之二三。
胡嬷嬷神思还未飘远,就觉得遍体生寒,周围的温度像是突然间降下来,如坠冰窟。
齐麟冷冷地打量着她。
胡嬷嬷愣了下,狐狸尾巴差点吓出来。
这是……没,没成?
不能够啊!
胡嬷嬷不信邪地走到床榻边,还未走近,就嗅到一股酒香。
这酒香是昨儿个她拿给齐麟喝的。
怎么……怎么会在姜小遥身上闻到?
“小侯爷喝了那酒?”胡嬷嬷不可置信地看向齐麟。
齐麟冷冰冰地点了点头。
胡嬷嬷身子一哆嗦。
完蛋。
“那……那不是得……睡上一天一夜?”
肉体凡胎的姜小遥,怎么受得住这妖族的酒?
胡嬷嬷心虚地搓爪爪。
她没想到姜小遥会喝这个酒啊。
不是说,喝不了的么?
她昨儿个还特意把果子酒的酒味给去了。
那个酒,那么烈。
胡嬷嬷后悔不迭。
想想也能猜到,齐麟眼巴巴地等着洞房,结果姜小遥喝了一盅酒,直接睡过去了。
人间惨案啊。
胡嬷嬷偷偷地瞥了齐麟一眼,心虚极了。
她昨儿个还收了齐麟给的祥瑞之气,还想着今儿个表表功,说不得还另外有赏赐,结果……
齐麟不会把她的气运一下子给卷走吧。
那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祥瑞之气……
胡嬷嬷两股战战,站都站不稳了,怂唧唧地恨不能就地化作一团。
齐麟冷冷地瞥她一眼,指着膳桌道:“把这边收拾了吧。”
胡嬷嬷:???
就这?
这就完了?
齐麟淡然从容地继续处理公务,不是他大度,不与胡嬷嬷计较,而是……
姜小遥在临睡前,把她想做的都做了。
她毫无章法,学着他的样子,伸出小舌头亲了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根本不懂何为洞房,纵是没有酒,也无济于事。
齐麟起先憋闷的不行,但看到小貅满足地勾着唇角,睡在他身侧,他又释然了。
最起码,她是喜欢他,喜欢亲近他的。
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
齐麟看向了胡嬷嬷……
突然间受到大佬注视的胡嬷嬷,认真地想,她现在不要老狐狸精承诺给她的五百年修行了,还来不来得及?
姜小遥再睁开眼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她翻了个身,高高地举起小胳膊,伸了个懒腰。
然后愣住。
姜小遥看着陌生的帐子顶,陌生的帷幔,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在肃顺侯府。
姜小遥一骨碌爬起来,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她平时用裹胸布……
姜小遥“蹭”地一下护住了胸口,到处找自己那长长的布条,可她从锦被这头钻到那头,也没找见。
床榻上根本就没有。
姜小遥窝着腿,在床榻上,呆呆地回想昨日的事情。
她后来睡着的时候,齐麟是在她身边躺着的。
现在齐麟没有了,布条也没有了……
难道是齐麟拿走了!
姜小遥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当初那个,那个牛郎织女的故事,是怎么讲的来着。
织女在河里洗澡,牛郎偷了织女的衣裳,不给她。
姜小遥眨巴眨巴眼,心里瞬间委屈巴巴起来,齐麟是不是发现她是女孩子了……
偷了她的布条,想……想……
姜小遥又眨巴眨巴眼,觉得不太可能。
齐麟不是那样的人。
人家是要配郡主的。
威胁她做什么。
姜小遥不死心地又翻了一遍,仍旧没找到。
胡嬷嬷进来的时候,就见姜小遥头上的呆毛竖着,不知道从锦被里滚了多少圈,盘腿呆呆愣愣地坐在床榻上。
“小侯爷醒来了?”胡嬷嬷笑眯眯地进来。
姜小遥蔫哒哒的,连脑袋都不想要抬起来了,随口应了一声。
“小侯爷这一整日没有吃东西,这会儿要不要先用些热汤?”胡嬷嬷慈爱又亲切地追问。
“不用啦。”姜小遥闷闷地说了一句,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齐麟呢,也不知道齐麟发现她是女孩子之后,会如何?
齐麟有郡主那样的人,真发现她是女孩子,日后怕是会对她敬而远之吧。
姜小遥越想越心酸,之前齐麟不知道她是女孩子的时候,还给她做假设,问她如果是女子,会不会想要嫁给他。
现在可好了。
她就是女孩子,那齐麟会怎么想?
齐麟会不会怕她缠着他不放?
所以躲得远远的?
姜小遥越想越可怕,在自己脑海中打了无数个结,哪一个都是死结,怎么解也解不开的那种。
要命了啊!
怎么办呀?
姜小遥懊恼地挠了挠头,漫不经心地一抬眼,发现……
诶?
诶!
姜小遥几乎直接扑到胡嬷嬷怀里,她把托盘上卷成一团的布条抱在了怀里,警惕地看向胡嬷嬷。
胡嬷嬷被姜小遥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哽咽着说道:“小侯爷您别担心,这事儿没别人知道。”
姜小遥很是愣了一下,看着在她面前抹眼泪的胡嬷嬷:???
“你……哭什么?”姜小遥纳闷地看着胡嬷嬷。
她还没哭呢。
胡嬷嬷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奴就是心疼您,您一个姑娘家,得多不容易?您那个二叔,还在这个时候,把侯府的烂摊子丢给了您,您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呦!”
姜小遥:……
姜小遥默默地给自己盖上锦被,趁着胡嬷嬷长吁短叹、抹眼泪的这会儿功夫,偷偷地在锦被里面,捣鼓自己的布条,哪知道她还没缠上两圈,就被胡嬷嬷拽住了锦被一角……
姜小遥:!!!
胡嬷嬷一脸的怜惜:“都这样了,小侯爷还背着老奴做什么?您自己一个人也系不紧,不如老奴来帮您。”
“不,不用,我、我自己就行。”姜小遥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头一次被人这样揭破身份,还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小侯爷您跟老奴客气什么?虽然只有两日功夫,但老奴在心底里将小侯爷当自家人,看着您就亲切,尤其是今早看到这布条……”胡嬷嬷又唉声叹气了一回,不顾姜小遥拽着的被角,直接从后头掀开了锦被,替姜小遥缠起来。
“嬷嬷……是早上看到的布条?那齐大人,有没有……有没有……”姜小遥心里拿捏不准。
嬷嬷来的时候,齐麟是起来了,还是没起来?
嬷嬷都看到了,他看到了没有?
胡嬷嬷见姜小遥吭哧半晌,也没有说出那几个字来,张口替她把未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小侯爷是想问,我家大人有没有看到这布条,有没有发现您的身份?”胡嬷嬷问。
姜小遥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盯着胡嬷嬷。
就怕胡嬷嬷点头。
“小侯爷放心,我家大人没发现。”胡嬷嬷心说,齐麟老早就知道了,也不是靠着这布条才知道的。
可怜姜小遥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会因为这布条露陷。
嗐,这馅露的,汤圆都快成馄饨皮了。
“真……真的没发现吗?”姜小遥有点不太相信:“你家大人心细如发,他会不会是看到了,然后怕……怕我尴尬,所以装作不知道,装作没瞧见?”
“老奴保证,我家大人绝对没有看到这布条,不知道小侯爷是姑娘家。”胡嬷嬷张嘴说瞎话,那是信口就来:“听说今儿个是那个白啸的案子结案,我家大人主理,刑部啊,兵部啊,户部,还有大理寺什么的,几堂会审,我家大人昨儿个吃了酒,今儿个起不来。老奴进来叫起,大人手忙脚乱的,衣裳都没穿好,就跑出去了,那时候您那个布条,还在锦被里头呢,大人就是瞥都瞥不见。”
姜小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运气这么好的吗?
胡嬷嬷见姜小遥还是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继续说道:“老奴是看小侯爷睡得沉,想着替小侯爷掖一下被角,让小侯爷继续好眠,可不小心就勾到了这布条。”
“老奴还以为是哪里没放好的碎布,哪知道越扯越长,越扯越长,正好这个时候,小侯爷嫌热,把锦被给掀开了一半……”胡嬷嬷说得跌宕起伏的,让姜小遥的心也跟着一上一下的。
“老奴就发现,小侯爷这胸口啊……”胡嬷嬷笑吟吟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