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仪沉吟片刻,恍然间想起了什么,笑道,“当然记得。”
谭七彩知道他根本就不记得了,也不拆穿,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说,“倒是很怀念当时刚认识二皇子的时候,把酒言欢好不惬意,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明日一同喝那树下的酒如何?”
司空云端起酒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洞穿她的心思,将她的想法完全看透,谭七彩屏息凝神,尽量不露出一丝破绽,只是背后已经起了一层薄汗,有些凉意。
她的脑袋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将面前的这个人除去,不但是要为司空云报仇,也为被自己连累的戚凤竹,唐牧和谭相谋得一条生路。
司空仪看着她无比“真诚”的眼睛,轻轻地抿了一口酒,点了点头,“也好,明日我叫人将那坛酒挖出来,咱们竹林对酌。”
谭七彩松了一口气,跪下来谢恩。
竹青站在一旁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想到今天二狗的出现,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回去的路上依然有竹青的陪同,但是气氛却十分的不妙,以前竹青都会厚着脸皮引她说话,就算她不搭理他也会费尽心思的转移话题,谈天说地,今日却一反常态,沉默的走了一路。
就连谭七彩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知道他察觉到了,却不好去点破。她不能确定竹青是完完全全的站在自己这一边,也不想把他也拉下水……让二狗买毒药已经是害了他,若是事情失败,二狗无疑会是第一个牺牲品,而竹青,她更是不希望他参与到这件事中来。
“七彩。”到了房间门口,谭七彩正准备开门进去,却被竹青叫住了,语气沉重,像是酝酿已久。
谭七彩慢慢的转过身,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你怀有身孕,也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考虑……”竹青皱着眉,眼中有深深的愁绪,“公子他是谨慎之人,有些事情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
谭七彩不答话,心中却暗暗觉得不妙,竹青若是提醒司空仪的话,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话说回来,他说的也确实是很有道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司空云留下来唯一的血脉,真的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不要做傻事,好吗?”竹青看着她的眼睛,希望她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来。
“你会告诉他吗?”谭七彩迎上他的目光,认真的问,“如果我能成功,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杀了我?”
竹青一愣,眼底有震惊之色闪过,不过转瞬间又恢复了寻常的脸色,有些尴尬的笑道,“公子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事。”
“我明白了。”谭七彩了然,她也没有指望竹青,只是希望他不要阻止自己,最起码不要告诉司空仪,否则自己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早些睡吧。”谭七彩关上了门,将满面愁绪的竹青关在了外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内疚,不仅仅是对于竹青,还有对于二狗。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希望不用将他们两个给扯进来,但是如果自己不这么做的话,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在司空仪的手上,不仅仅是戚凤竹,唐牧,还有谭相,还有,一整个飞影帮。若是自己冒这个险能够救了他们,她义不容辞。
大不了,带着孩子一同去阴间与司空云团聚,不知道他有没有等自己。谭七彩苦笑,爱怜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爬上床去睡觉。
第二日午时,二狗十分准时的过来敲门,谭七彩早就等在那里,午时是这里戒备最松懈的时候,这是她无意间发现的,这个时候丫鬟小厮们都午睡去了,后门基本上没有人在。
谭七彩迅速的打开门,二狗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纸包,面容有些紧张,“这是好几人份的砒霜,随便一点都足够毒死一个大活人,七彩,不管你要做什么,千万不要伤害自己。”
“你放心吧,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亲自去感谢你的。”谭七彩将东西塞进袖子,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放在二狗的手中,这是她为数不多还有些值钱的东西了。
二狗当即就想推阻,却被谭七彩眼疾手快的推出了门外,“你赶紧离开吧,真的非常感谢你,不管我有没有去找你,希望你都不要再来这里了,以后跟那位姑娘好好地过日子。”
“七彩!”二狗转身拍门,门后却已经没有了声音,他颓然的在门口坐了下来,心情非常失落,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谭七彩在袖中紧紧地捏着拿包砒霜,心中忐忑不已,她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但是能不能成功,却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临到傍晚,她从自己的小屋子里拿出了一叠白色的粉末,那是自己做的给酒调味用的,一般是在酒酿好之后用,那地里面埋着的酒已经调过味了,不过好在那酒坛子够大,再加一点调味的粉末,也不会对酒产生太大的影响。
她府中四处打听寻找,终于找到了司空仪安排的负责挖酒的人。那人和谭七彩一同挖出了大酒坛子,谭七彩趁着那人不注意,将砒霜掺进了那盘粉末当中,稍微搅拌了一下递给那个挖酒的人。
“这是我精心制作的调味,现在交给你,等殿下让人上酒的时候,你再将这粉末掺进酒中,放的太早,酒味会变,而且这用量是刚刚好,一定一点也不能少,千万不能让人偷尝。”谭七彩面容严肃的告诉他,那人也喝过谭七彩酿的酒,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义正言辞的点了点头,“谭姑娘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司空仪是习武之人,五感都太过灵敏,谭七彩可不敢当着他的面下毒,砒霜放进酒中太早的话,她又怕打开酒坛子的时候会有太浓烈的气味,司空仪难免会起疑心,只有借助于别人的手,才安全一些。
谭七彩点了点头,稍微放下些心来,将自己带着的另一个小酒坛子递给他,“有劳这位兄弟了,这些桂花酒是犒劳您的一点心意,您留着慢慢喝吧。”
“哎哟你可真是客气。”那人收下谭七彩的赠品,喜笑颜开,迫不及待的打开盖子,一股醇香的酒味带着浓浓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可谓是极品桂花酿。
谭七彩见那人馋的流了口水,明白已经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只是希望,他不要碰那坛刚挖出来的酒才好,至少是在放了那粉末之前。
告辞之后,她快速的回到房间,换了身干净衣裳,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没有簪子,便随便拽了条丝带扎在头上,看上去倒是飘逸清爽,令她十分满意。
没过一会儿,竹青过来敲门了,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摸了摸肚子,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打开门迈开了脚步。
竹青见她一身素净清丽的打扮,不由得愣了愣神,面上有些微微的泛红,“你这样打扮,很……漂亮。”
谭七彩转身朝他微微一笑,风轻轻地吹过她的面颊,带起几缕发丝,那笑容宛若千树万树梨花开,她美的令人惊心。
她经受了洗礼一般,肩膀上背负的沉重感像是消失了,整个人如同一条在空中飞舞的丝带,仿佛一阵狂风就能将她带往遥远的天际,就像是一心赴死之前心灵的宁静。
竹青像是明白了她的选择,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一路沉默陪着她来到司空仪所在的竹林中央。
谭七彩依然记得,那时自己被司空仪救回来,半夜睡不着来到这里,与他聊天喝酒,最后醉的睡着了。
时至今日,那些过往已经成了云烟,面前这个满脸虚伪笑容的伪君子,是自己的杀夫仇人,不知道今天要彻底醉倒的,是他还是自己。
下人上来端上了酒,司空仪举起酒杯放在鼻尖处闻了闻,朝着一脸平静的谭七彩温柔笑道,“果然好酒。”
谭七彩有些微微的冒汗,但是她的心中却是异常的平静,她端起酒杯,向司空仪敬酒。
“有什么要说的吗?”司空仪盯着她的眼睛,平静的朝她举起了酒杯,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祝愿,世界和平。”谭七彩看着他慢慢的喝下那杯酒,自己也将杯子凑近了嘴边,眼睛的余光却瞄见司空仪的手一顿,那口酒终于还是没有进到司空仪的嘴里。
谭七彩心中一个咯噔,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司空仪眯着眼睛看着她,像是要亲眼看她将手中的酒喝下去。
她的手开始颤抖,腹中的孩子仿佛在提醒着她,这是司空云的骨肉,这口酒喝下去,便是一尸两命。
“怎么了?自己酿的酒反倒喝不下去?”司空仪有些嘲讽之色,他冷冷的站起来,不客气的抓住谭七彩的衣领,将她整个人都拽了起来,那酒杯从她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碎成了好几片,里面的毒酒也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