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夫人刚想说“用不着管他们”，蓦地止住。
她于心下划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愈发得清晰，直至让她看清楚了全貌。
她于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来，若是有人见到了这阴恻恻的笑意，恐怕得浑身打个寒噤。
回去国公府后不久，她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郭夫人这儿。
郭夫人笑着迎接她，又嗔怪她临走时也不知会她一声。
“因家里催促得急，怕耽误了功夫，是以没有知会姐姐就回去了。”郝夫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转而愁容满面地叹息道，“姐姐不知道，这一路上妹妹见到的场面可是与半年前回去时大不相同呢！”
紧接着，她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街道上乌烟瘴气，惨不忍睹的场景来。
其实她也没看上两眼，不过就是将那些流民描述得跟乞儿一般可怜巴巴的罢了。
郭夫人也是甚少出府门的，是以对方说什么她也不存疑，只觉惹人同情得很。
“姐姐，不如咱们叫人出去施粥吧？”郝夫人提议。
这个提议倒是甚合郭夫人的意。
“这个法子好，亏妹妹想得出来，世子爷也指定会称赞你的宅心仁厚呢。”郭夫人微笑着说道。
“哪里，这施粥是我们姐妹一起施的，是以世子爷要夸赞也该夸咱们两个才是。”郝夫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又道，“不过嘛，这施粥的钱财可是不能朝着国公府要的，得从咱们后院的份例中挤出点来才行。”
郭夫人挑眉，“除了我两人院子里的份例，其他人的也要？”
“那是自然。”郝夫人说道，“不仅后院的，还有听雨轩丫鬟们的份例也得包括在内，如此才是一视同仁，同为贫苦百姓们做了实事，也为国公府博得了盛名。姐姐说是不是？”
郭夫人觉得她说的这话也没错，点了点头。
“姐姐若是觉得对听雨轩下不去这个手，叫妹妹去做‘坏人’就是。”郝夫人打趣似的说着，实则是在要权呢。
郭夫人也巴不得少管些这等的闲事，便乐得应允了。
两人阵阵的笑声中，这事儿算是成了。
听雨轩丫鬟们的份例是由郭夫人处管着的，是以后院丫鬟仆从们分别裁减了两成份例时，姜苍兰等人也一并包括在内了。
姜苍兰虽已成了薛湛的“女人”，可她依旧是个奴婢而已，只不过比普通的奴婢要多上两三成罢了。
这会儿旁人听闻被削减了份例，全都喋喋不休地抱怨个不停。
只不过奇怪的是，到得真正下发份例的时候，她们院子里的却都一分不差，与从前并无二致。
众人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只觉纳闷，难道传闻有误？
如此过了两个月，都是如此，也让他们觉得，那传闻是当真有误了。
他们还当着郭夫人忌惮薛湛，唯恐克扣了他院子里的份例，让薛湛乃至于薛子轩不豫呢。
可有谁知道，情形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薛子轩察觉到郭郝两人在外施粥，便问起了她们此事。
郭夫人将功劳推到了郝夫人身上，郝夫人则说全亏了郭夫人作主，她这主意才得以实行。
那减了各院份例的事儿，自然也就被抖落了出来。
薛子轩得知后院各房的都有克扣，只是在提到听雨轩时，郝夫人有意无意地顿了顿，不免让他起了疑心。
“听雨轩不包含在内？”他随口一问。
“原本是包含着的。”郝夫人欲言又止，到底叹了口气，“可听雨轩是何人的地盘啊，人家仗着主子在府上的权势，不肯交出额外的份例，我们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她只嘀咕了这两句，便不再多言。
可薛子轩听了，登时蹙起了眉头，面色紧绷了起来。
“那份例是你们管着的，如何就顺着他们来？”他的语声里夹含着不豫。
郝夫人叹了口气，“哎，这件事情还是莫要再提起了吧，免得伤了和气。”
“你但说无妨。”她越是不提，薛子轩便越是想要知道。
郝夫人“不得不”启口言道：“这还得从妾身让丫鬟容儿前去知会他们时说起。”
紧接着，她便道出容儿前去商议时，姜苍兰是如何趾高气昂地反驳说，他们是听雨轩院子里的人，削减不削减份例都该由薛湛说了算，其他人根本做不得主。
容儿只好恹恹地回去禀告了此情。
郝夫人不得已又叫人在半路上拦了薛湛，问起了此事，想着经他同意后这办法也就行得通了。
哪里成想，那派去的人又是被其一阵疾言厉色的训斥，不得已徒劳无功折返了回来。
薛子轩面色阴冷得如同数九的寒冰，叫人见之胆怯。
“难道他就没有想到过，这是在为百姓们谋福，是在替国公府增光吗？”
“妾身也是这样想呢。”郝夫人说道，“可奈何人家只顾着自己院子里的人，根本无暇理会旁的呀。”
见薛子轩面色不豫，她的心里其实是窃喜着的，只是面上又息事宁人般地劝慰着他道：“世子爷，您可千万不要拿着这件事情去怪罪小世子呀，毕竟小世子年纪还轻，不知道家国之事比自个儿的事更加重要些。等他再大些，兴许就懂了呢？”
“哼，孩子？”薛子轩怦然敲打一下桌面，“都娶了妾了，竟连你们这群女人都不如！”
见时机已经成熟，郝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能够借着什么事儿来磨炼磨炼这孩子的脾性就好了，让他足以堪当得起重任，也好为将来支撑起整个国公府做些准备。”
她这话说得是没错的，一时戳中了薛子轩的心思。
听她似乎话里有话，他禁不住多问了一句，“你倒是说清楚，可以借着什么事儿来磨炼他？”
“是妾身多嘴了，还望世子爷莫要放在心上。”郝夫人诚惶诚恐地退后一步，躬身说道。
“你但说无妨。”薛子轩猛一挥手，似在命令她说。
郝夫人不得不直言。
“以妾身看来，既然您时常往边疆那边去，为何不带着小世子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