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楚芬长到这么大,一直是裴氏的娇宝儿,那真是捧手里怕化,顶头上怕摔,放眼珠子里都不觉得疼,哪曾受过这样的苦,只烧了一天就躺倒了,若不是马嬷嬷求神拜佛,四处找关系,而洛老夫人到底还是有几分心疼孙女,不想真坏了她的身子……
怕是洛楚芬早就在家庙里自生自灭了!
要靠洛候爷……呵呵,一个没有联姻价值,还四处惹祸的侄女,死了他都不心疼,还免得麻烦了呢!
至于洛楚芬的亲爹,人家被大哥关出脾气来了,原本就又打又闹的,如今听说那流言,更是了不得了,差点没把房顶掀翻,连朝都不上了,就见天的跟着候爷和二夫人吵,哪里还顾得上洛楚芬的死活。
“芬儿,我的芬儿啊!”一听马嬷嬷提起女儿,裴氏终于忍不住悲从中来,想想还在家庙里受苦的自己闺女,在想想马上要佯装笑脸接进府的‘别人闺女’,裴氏那个心呐……
——当真苦透了腔!
“嬷嬷,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我都明白,我知道那么做对我们母女好,可是,我这心里就是……”就是别不过那个劲儿来,就是难受,就是……就是想干脆一翻两瞪眼,谁都别过了!
裴氏敲着桌子,双目斥红。
“唉啊,唉啊……”马嬷嬷急的团团乱转,可该劝的都劝了,该说的都说了,裴氏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她只是心里憋屈却发散不出来!马嬷嬷也不想在拿承恩公府来狠压她,实在是,这段日子裴氏已经被压的够呛了!
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这般难受,却又毫无办法,马嬷嬷觉得心都要疼碎了,上前抱着她百般安慰之时……突然,马嬷嬷想起了昨日在府中花园中,偶尔听见的两个小丫鬟之间的闲话。
“……咱们府里又要多两个主子了,只是,那小姐还罢了,终归有候府血脉在,咱们伺候就伺候了,只是楼子里出来的,算个什么?比咱们都不如了,凭什么还要咱们伺候?”
“得了吧,就凭她那个身份,呵呵,说是从良赎身了,可打根儿上还是贱籍,咱们候府高门大户的,你且等着,看她能不能跨进这门来?”
“你说她进不得府?可二夫人不都说要亲自去接吗?”
“接什么?人家二夫人说的是接咱们候府遗留在外的血脉,跟那楼子里出来的有什么关系?”
两个不知名的小丫鬟的对话猛然浮现在马嬷嬷的脑海里,让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膝行上前,揽住几近崩溃的裴氏,急切的喜道:“夫人,夫人,您先冷静些,听老奴说,以如今的行事,咱们接人进府遮掩是肯定的了,但是接谁进府?这其中却还有待斟酌啊?”
“接谁?不就是接那野女人和那私孩子吗?还能有谁?”裴氏怔愣的低下头。
“不,不,不,夫人,咱们接那孩子进来,是为了不让候府的血脉遗留在外,洗您的污名,解现在的局面,有她就够了,何必还要在带上那个姓万的呢?”马嬷嬷兴奋的道:“咱们可以只把那孩子接进府,记在您名下,养在您院里,当成嫡出女儿对待,到时候,谁还能说您的不好?”
见裴氏蹙眉要反驳,马嬷嬷又连忙道:“咱们先把这事儿应对过去,等风波平静了,一个没娘的小贱人,又握在您手里,不是您想怎么搓揉,就怎么搓揉。哪怕有二老爷在旁看着,咱们不好做的太露骨,但等她成亲的时候,咱们给她挑个外甜里苦的糟心婚事,让她有口都说不出,这还不简单?”
“您是嫡母,膝下儿女的婚事,就得您做主,这连候爷都说不出个不字来!”马嬷嬷像是找到了劝导裴氏的方法,喜上眉梢的道:“孩子受了罪,就是剜当娘的心头肉,摆布了那小贱人,让她生不如死……这样,咱们虽没处置着那姓万的,却也能让她眼中滴泪,心头泣血。”
“嬷嬷,你的主意是好的,但……大伯能同意咱们不接姓万的入府吗?”裴氏脸上露出一分喜色,却又有些迟疑,“府里老夫人和大嫂对我好像有了意见,你也知道大嫂那人,愚笨的很,她对我说的那话儿,明显就是大伯的意思……”
安陵候继夫人许氏,是白氏难产死后洛锦文续娶的,脸怎么说呢,是漂亮的,性格嘛……也还过的去,就是人傻了点,脑筋愚笨了些,心眼儿还不咋大,自她嫁过来管家之后,裴氏从她手里正经的占过不少便宜,因此也分外了解她。
就像上回她算计大侄女儿,就是白氏出的候府嫡长女嫁回自己娘家的时候,就是合谋了许氏、任许氏扣下了白氏留给大侄女的大半嫁妆,甚至在大侄女儿意外死后,又把陪送出去的嫁妆偷偷拉到许氏私库里,这才让她对大侄女死在裴佐辰手里的事儿不闻不问的。
许氏是个什么人,裴氏太了解了,前儿她到缀锦院里说的那些话,百分之百不是她想出来的,那拿捏到恰到好处的威胁,让人提心吊胆的语锋,明显就是大伯洛锦文的手笔。
裴氏是弟媳妇,洛锦文不好私下接触,让当大嫂的去提点一下,这很正常。
也正是因为洛锦文表明了态度,裴氏才不得不憋屈着认命接人!嫁进安陵候府这么久,生了三儿一女彻底成了洛裴氏之后,她对娘家的敬畏早已没有未嫁前那般深厚了。
事实上,相比于娘家,她更怕是安陵候府的掌权者洛锦文!
毕竟,能为了辅路而将自己的嫡亲妹妹嫁给那样的人家……裴氏很难想象,如果她这个没有任何血脉关系的弟媳妇碍了他的路,又会得到怎样的对待?
“没事的,夫人您别怕,候爷在意的,只是咱们安陵候府的名誉罢了,您把那小的接进来,就足够表明态度了,至于那姓万的……您可以去找候夫人,态度放的低些,别提不情愿什么的,只单拎出她的身份说事儿就是了!”马嬷嬷给她出着主意。
裴氏眼神闪烁着,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咬着牙道:“好,若真能把那姓万的阻在府门外,只单那一个小崽子……”
“呵呵,让她得意几天也好,早晚我能收拾死她!”说完这话,裴氏起身就出去了屋。
挺胸抬头,满身斗志昂然的直奔安陵候府正院,找许氏传话去了!
她身后,马嬷嬷一脸欣慰,瞧着自己养大的孩子打起精神来,真是比吃了什么仙药都让人精神振奋,只觉得前段日子被二老爷踢的吐血后,一直闷闷作痛的胸口都好受多了!
至于被她牺牲来讨裴氏欢心的母女俩,马嬷嬷表示跟她没关系,左右不过是二老爷的外室贱种,她是裴氏的奶娘,只忠诚心疼裴心。
那身份卑贱的母女俩,能让主母的欢心,莫说受苦受难,就算是丧了命都是应当应份的!
……
裴氏这头刚去找许氏商量,还没等出结果呢!容王府里,沈沧瑜就得到了消息。
“沧瑜啊,算计人家姑娘母女分离,你这事儿做的可不够君子。”靠在半塌上,容王手里捧着一杯香茶,蹙眉说道。
态度是很明显的不赞成。
自从上次父子详谈,容王妥协之后,沈沧瑜就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正办的事交代一清二楚,这其中自然就有使计令洛楚尘进安陵候府,寻找虎符一事。
而且,自发现洛楚尘没有想象中的‘老实听话’,反而‘敢想敢干’之后,沈沧瑜便干脆命令安排在安陵候府的钉子,窜当着裴氏将万兰春拒在府外,这既是让洛楚尘老实听话,别做小动作的警告,也是拿捏威胁她的手段。
“父王,只要能达到目标,那手段嘛……就无所谓君子不君子了。”沈沧瑜跪坐在下首,垂眸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上,“我既让洛姑娘心想事成,那么做为回报,她自然也需要为我办事。只要她不背叛我,我也不会节外生枝。”
“手里拿捏些东西,不过是我的个人习惯罢了!”他笑着说。
“不过是抓把柄而已,怎么不行?何苦去分离人家骨肉之亲,那小姑娘自幼生在市井之间,突兀进入候门府地,又与生母分离?你就不怕她遭了算计,让你一场谋化终成空?”容王不赞同的摇头。
他这个儿子啊,自幼活的艰难,又被宗室打压的太狠,行事间难免有些偏激,又太好阴谋诡诈,这当然不是不好,只是……人生在世,若入眼之中处处皆算计,未免活的太辛苦了些。
“我已让她心想事成,若自己扎不稳脚根,又怪得了谁?”沈沧瑜温和的低声道:“一颗没用的棋子,注定要被舍弃掉,太子这次受到的打击,就已经足够弥补我耗费的心力了!”
更何况,那位洛四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能那般气定神闲的跟他周旋,又能狠心下手坑亲爹,这般的角色,怎么会栽在区区的候府后宅里?
可千万要站稳哦,他还指望着这步闲棋能变为杀子,直接直捣黄龙呢?
沈沧瑜的笑容越发深刻,眯眼拾起一颗墨色棋子,他将其轻轻放在厮杀激烈的棋盘之上……
“哎啊,你什么时候布了这个局?父王竟没瞧出来!”容王低头瞧着棋盘,惊讶的道:“此子一落,这局竟盘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