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公世子裴佐辰欺君妄上,大不敬,实属十恶不赦之死罪,秋后问斩。承恩公教子不严,令其子欺君,本应连坐,但念其乃太后亲兄,以夺其爵位代之。
长公主淑惠咆哮御前,失仪君上,夺其‘长公主’之称,圈禁公主府一年,以示惩戒。
另,其余裴氏嫡,庶,旁枝,亦各有惩罚,俱都没逃过去。
至于安陵候府的结果,比之嫡子被斩,连爵位都没了,满门被斥的裴家,当然算是不错了的……可,洛锦文的内阁学士实职被撸了,因其‘治家不严’。洛楚微虽逃得一命,没似裴佐辰般问斩,但却得出家皇寺落发为尼,为其‘失洁之过’而赎罪,终生在皇寺里陪着老尼们吃斋念佛,青灯木鱼。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令洛家人绝望的是——洛家那世袭罔替的安陵候爵位,被永平帝责令成为‘三代而斩’。
也就是说,洛锦文的儿子和孙子这两辈,继承的还能是候爵爵位,但到重孙这一代,就会变成伯爵,然后子爵,男爵……到最后,直至贫民百姓。
好好儿的永业传家,能和大晋共存亡的铁帽子候,一瞬间就成了‘三代而斩’,洛府全家,包括在安陵县老家的洛氏族人,均如晴天霹雳般,万分不敢置信的同时,也默默有些庆幸之念。
比之裴家的惨状——安陵候府好歹无一有伤亡,爵位也还能袭几代,内阁学士之位被撸,权倾朝野是不用想了,可百年富贵却还是能保住的。
重惩裴家,轻放了安陵候洛氏,这说明永平帝还是相信了洛楚微的说法……或者也可以说,他目前需要的是洛楚微的‘说法’。
太子不见英明之象,反到光天化日强x秀女,还弄出无数条人命……永平帝对其的不满眼看就要暴了表,早起了废太子之心。但前有裴太后,右有裴贵妃……太子立了那么多年,朝中忠心他的不在少数,永平帝就是想废他,也要惦量一二。
更何况,太子是永平帝的亲生儿子,还是庶长子,头一个。这些年虽不满意其行事,但说父子感情……当真不能说是没有,永平帝只是想放心废太子,却并不想让要他的命。夺嫡这种事……刀血相见并不奇怪,废太子什么的,古来有之,基本都不会有啥好下场。
——完全就是新君杀鸡敬猴的终级对象。
永平帝并不想把事情弄的太难看,真把太子‘扒’的一干二净,他日后想活命也难。所以,永平帝‘放过’了太子,却朝着太子的铁杆支持者——承恩公府下了手。
全府都一撸到底不说,裴家最优秀的第三代——裴佐辰秋后问斩,且爵位也撸没了,可谓从此退出京中贵族圈儿,不管裴太后怎么‘病’,太子怎么‘求’,永平帝都铁了心,立誓此志不改。
裴贵妃白席脱簪,长跪大殿外为裴家求情,求永平帝饶裴佐辰一命。只是,没得着永平帝半分怜惜不说,反令其龙颜大怒,直接下旨贬斥裴贵妃。言其;‘家世不堪,不配贵妃之位,贬为妃,以观后效。’
裴太后闻知大病一场,太子惊慌不已,原本的裴贵妃,如今的裴妃,也红着眼圈儿自禁在长春宫,在不敢随意出来一步。
——所以,被戴了绿戴子的男人伤不起啊!
当然,戴绿帽子什么的……这种理由肯定是不能随便公布大众的。毕竟永平宫丢不起那个人,事实上无论是裴家还是安陵候府,永平帝下旨办他们的时候,都没什么具体理由,欺君大不敬什么的……不过明面儿上说法。他们到底办了什么错事儿,让永平帝如此大怒,朝中众臣们是‘不知道’的。
最起码,明面儿,他们不可能,也不敢去‘知道’。
可是,能混在京城,还在朝上混出个人样儿来的人家。哪家哪户没点特别的消息渠道,更别说还有沈沧瑜这种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人‘热心相助’,没几天的功夫,永平帝被绿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各府各地……的地下消息中……
拜托,皇帝被绿了啊,谁敢明面上讨论,又不是不要命了!
当然,也是托这个‘消息’传的及时。朝中,包括裴家的实在姻亲和好友们,没有任何人敢为他们求情,哪怕裴承嗣亲自登门,苦苦哀求,他的‘友人们’也俱都是避而不见,或婉言而拒。
实在是,裴佐辰这祸惹的太大,‘绿’到皇帝头上,也算是千古奇闻了!
于是,对比才会产生幸福感,有了裴家这倒霉鬼在那儿衬着,虽没了世袭的位置和内阁学士的实职,但好歹保住了复起的根本,洛家……除了洛锦文之外的人,都还算满意。
洛锦文不可言寓的,是个标准的冷血政.治家,基本上可以说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权势,可就在人生最辉煌,最能发挥优势的年纪,他却被撸了实职,闲赋在家,这种滋味,当真让他痛苦到了极点。
哪怕日后有能够在次复起的可能,但……呵呵,谁知道得什么时候?他四十多岁未到五十,多么美好的年华,难免就要虚度吗?
洛锦文当真是非常郁闷,但他心知,永平帝已经对安陵候府手下留情了,虽去了他实职和世袭,但好歹还给留了爵位,还能‘三代而斩’……多少给了洛家个缓冲的余地。
只要好好培养后代,安陵候府还是能有恢复辉煌的时候。
洛家老老实实‘猫’了下来,裴家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整个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生恐哪里戳了那位被换了帽子颜色的帝王的心肝……时间就在这样‘欢腾’的气氛中过去。转眼间,夏去秋来,裴佐辰要被问的了!!
问斩当天,洛楚尘顾不得眼看就要出嫁,亲自前往刑场观了刑,看着裴佐辰满面污脏,如惊弓之鸟般被推搡上刑场。披头散发,跪倒在地,洛楚芬和淑惠公主哭叽叽的给他送上断头饭,裴氏一家或不忍或痛快的眼光……
“行刑!”时至正午,大理寺卿执下刑令。刀斧手提起裴佐辰的头发,一口烈酒喷上刑刀……“啊!!爹,娘,救我……咔……”
‘唰’的一声响,惨叫声嗄然而止。血溅三尺,人头落地。“啊!!!相公啊!!!”洛楚芬满脸是泪,扑叫上前想要抱住裴佐辰的头,却被淑惠公主一把推开,扑头盖脸的朝她打,“你这贱.人,若不是娶你这洛姓女,我儿怎能落到这等下场,你这克夫的丧门星……”
淑惠公主嚎掏着追打洛楚芬,而裴承嗣则木呆呆,仿佛傻了似的游魂上前,捡起儿子脑袋,抱着边哭边道:“儿啊,莫怕,爹带你回家……”
看着眼前这一幕,洛楚尘心中并没有半分怜惜,前世她死的冤,满怀希望奔向新生活,却在洞房之中生生被掐死,满腔不解怨恨尽入尘土。若不是侥天之幸,还魂而来,那么,她的冤屈却又向谁去诉?
——可会有人给她做主?
事实上,到如今,除了她之外,这世上还有哪个会想起‘病死’的洛大姑娘?就算是沈沧瑜,在得了虎符之后,怕都不会在想起这个可怜的‘表妹’了吧!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自语轻诉了这两句,洛楚尘最后撇了两眼混乱的刑场,哀嚎着的裴家人……随后,转身而去,在不回头。
死了死了,一了百了!裴佐辰既已身亡,她前世大仇得报,从此后,尘归尘,土归土,她和裴氏,在无恩怨!
……
随着裴佐辰身死,洛楚微出家。裴,洛两家在京城彻底沉寂了下来。闭门锁院,就连往日最喜欢热闹的淑惠公主都老老实实的自禁在公主府中,在不敢随意外出。
实在是,那日行场打媳,传到宫中后,淑惠公主又被皇后下旨申斥,言其‘不慈’。事实上,只要能打击裴妃和太子,皇后是从来都不遗余力的。
于是,宫里,裴太后‘卧床养病’,裴妃自封其宫!太子呢,在屡次被永平帝找理由斥责之后,更是干脆就自暴自弃了。不过几日功夫,东宫就偷偷往外抬出好几具尸首,长安王夺夺逼人的,挟带着锐不可挡的气势,几乎把太子逼到墙角。
面对这样的情况,被重疮的太子一系却毫无办法。裴家一脉,包括宫里的两个裴姓女人,也只能龟缩起来,免得永平帝瞧见她们就想起帽子颜色,更加迁怒太子。
裴家缩了,另一个‘同犯’安陵候府同样也非常想缩。只是,还有一桩婚事要办……他们当真是想退都退不了啊!
进宫为贵人什么的自不必在提,洛楚微早就绞了满头青丝,凄惨惨的出家去了!但洛楚尘还要嫁呢,她和容王世子的婚事,永平帝可没给做罢,容王府也没人对此提出异议,反而在安陵候被罢官当天派人前来商议婚期,订了就是九月初八,钦天监特意给算的,最吉利不过的日子。
裴佐辰乃是九月初四问的斩,他死后四天,洛楚尘就要出嫁了,做为安陵候府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姻亲,洛锦文自然不会慢待。
可怜许氏和裴氏,一个女儿进了皇庙,从此青灯古佛。一个女儿在夫家受苦,听说被婆婆朝打夕骂,当做‘丧门星’般对待……面对这样的情景,却连自舔伤口都做不到,反而要佯装欢喜,热热闹闹的给‘旁人’的女儿办婚嫁礼,看着人家高高兴兴的嫁入高门……
尤其是裴氏,眼见着庶女就要平步青云,一朝登入宗室,而自己的女儿却成了寡妇,而这寡妇……多半还有她抢先下手的‘功劳’……
如今,不止帮不了女儿,报复不了庶女,反而还要把庶女的婚礼办的漂亮,裴氏心中的痛苦,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当真不是不想动点手脚,把庶女坑到死,只是……安陵候府现在这局面,洛锦文对容王府这门姻亲极为重视,还想着靠人家重回朝堂,完全容不得后院女眷们有半点疏忽。事实上,自洛楚微和裴佐辰的事发之后,洛锦文就对自家女眷的管家能力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碍着当家人的名号,男子管家怕被嘲笑……他都想撸袖子亲自下场了!
三天两头的问一问,派亲信心腹全程‘帮衬’,有洛锦文这样的‘热心相助’,裴氏又哪里敢动什么手脚?只能尽全力帮助许氏,以求洛锦文能看到她的‘努力’,帮她书信一封,不说接她的女儿,好歹让洛楚芬在公主府活的自在些。
裴家被撸了国公位,御赐的国公府以及田桩等物自然俱被朝庭收回。当然,做为太后娘家,裴家肯定不会没银子!可京城这个地介儿,又哪里是有银子就能立足的,虽然裴太后依然建在,可裴妃和太子的失势,却是众人有眼就能看见的。
那些急于讨好长安王的人,未必敢对太子下手,但已经失了势裴家可就说不好了!虽不敢下手直接弄死他们,但找些麻烦还不容易吗?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更何况早就千疮百孔的裴家了!
在是经不起任何风波,裴家人集体搬进了公主府。虽然淑惠公主已被永平帝厌恶,还夺‘长公主’的封号,但好歹,她还是沈家宗室,是永平帝的亲妹妹,有血脉关系在那放儿着,怎么落魄都不至于被人欺上门来。
做为裴家媳妇,虽然已成了寡妇,但洛楚芬自然也跟着裴家人一共住进了公主府。只是,许是膝下两个儿子俱都丧命。裴佐辰还是在她眼前被斩,血溅三尺,尸首不全,这么惨的死法……淑惠公主被刺激的精神都有些不大正常了,只一门心思认定了儿子就是被洛楚芬克死,每天掐儿媳妇掐的不亦乐呼,似乎就是想靠着这个来度过亲眼看着儿子被砍头的痛苦了。
从女儿的陪嫁嬷嬷那儿,得知女儿在公主府受苦,裴氏疼的心都快碎了,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全力讨好洛锦文,以求他能帮衬上一,二……
到底,洛锦文虽没了实职,但依然还有爵位在,比之被一撸到底,只剩下个驸马虚爵的裴承嗣,还是要好得多了。
他若能帮着女儿上几句,就连淑惠公主,怕都要顾忌些了。
抱着这样的希望,裴氏强压着心头愤恨,在洛楚尘的出嫁礼上,没动半点手脚不说,反而下足了功夫。不得不说,做了二十年的当家主母,裴氏比之许氏确实要强上许多,不管是聘礼嫁妆,还是婚仪礼节,乃至庄子田产……她都处理的极为妥当。
就这样。很快,九月初八徐徐到来。
这一日,天气晴和,万里无云。
安陵候府,水谢阁中,洛楚尘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水,皮肤细润如温玉。唇不点而赤,眉不画而黛。
大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红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有婉转温顺之态,好似要活过来一般、
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动时簌簌有声。
发鬓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垂下绞成两股的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玉坠角,中心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明珠翠玉作底,更觉光彩耀目。
端坐于铜镜前,洛楚尘手执象征平安如意的果子,忍痛闭眼任全福太太给她绞脸。‘刷刷’几下,汗毛尽落,全福太太又拿起梳子,象征性的在她发让吧梳,口中柔声的道福,“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水谢阁,除了全福太太之外,也只有许氏和裴氏两人罢了!平辈姑娘们,俱都身份不便……洛楚微出家为尼,这辈子怕是都出不来皇寺,自是不可能回娘送妹妹出嫁。洛楚芬寡妇之身,更是不妥,洛楚静身在东宫,无法出来,至于跟洛楚尘关系最好的洛楚宁……
额,她一个被丈夫打回家的出嫁女,自感太不吉利,哪怕洛楚尘真心相邀,在这般喜庆日子里,也是老老实实躲在厢房,不肯出来。
因此,来送洛楚尘出嫁的,便只当家主母许氏和嫡母裴氏。至于周氏……话说自安陵候府躲过一劫之后,三房夫妻就闹着要分家了。
不管洛老太太怎样伤怀,洛锦文如何痛斥弟弟‘不孝’,三房人家都铁了心,哪怕名声有碍,也一定要分家,如今正僵硬着,没个结果呢!
这等局面下,洛楚尘和三房关系也不算太好,人家周氏又怎么会来给她做脸。
“姑娘,您快准备着吧,姑爷来了!!”
‘噼里啪啦’,鞭炮声响起。外头,小丫鬟眉开眼笑的进来通报,许氏连忙拿出龙凤呈祥的盖头,“四姑娘,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大伯母望你日后给夫妻同心,举眉齐眉。”她真诚的说道。
“多谢大伯母。”嫣红的盖头遮了脸,洛楚尘徐徐起身,出了大门,被丫鬟扶着上桥,听着耳旁鼓乐其鸣,摇摇晃晃的出了安陵候府。
——奔向她的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