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杯儿媳妇敬婆婆的茶……说句实话,并不算烫,不过温热而已。
想来就知道,递过来马上就要喝进嘴的茶水,能有多热?哪怕泼到脸上,也不过就是花了妆而已!根本没啥大用处。想把人烫出个好歹,红肿毁容之类……用这样温度的水,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不过比体温高一点的热度而已,除了让她丢点脸之外,还能有什么用?抱着这样的心理,洛楚尘根本没防备许继妃会来这一手,毕竟那完全就是无用之功。
“尘儿小心。”沈沧瑜对许继妃这位继母到算是了解,一直防备着,见茶水泼过来,便连忙伸手去挡,那茶杯随着许继妃的甩手弧度,一下就砸在他手上。随后,‘啪’的一声,茶水四溅,飞了沈沧瑜半袖子兼洛楚尘一领子……
被沈沧瑜这么一挡,茶杯没飞到洛楚尘脸上,反而‘咂’的一声笔直落地,正巧砸在了许继妃的裙摆上,然后,转了两转,一动不动了!!
——竟然都没摔碎!
但,就是这样的力度,却让许继妃抓到了机会!!“哎呦!!可疼死我了!!”她夸张的大叫了一声,弯腰就要去抚脚面,仿佛被砸的多狠一样。
“世子妃,你怎地不小心一些,这般毛手毛脚的,哪有个未来亲王妃的样子!”她竖起眉头,仿佛抓着什么把柄似的,面带痛苦,眼底却满含深深得意的,狠声斥责夏着洛楚尘,“安陵候府是什么家教?怎么竟教出这样的女儿,哼哼,到底是那等出……庶出的女儿,便是记做嫡出,也没那般稳当!”
洛楚尘的真实身份,连京城消息略微灵通些的贵妇都瞒不住,更别说许继妃这个憋着抓她把柄,整治她的继婆婆了。本来,身世上的短处就是许继妃准备拿捏洛楚尘的把柄,只是原本她没打算这么快就拿出来用罢了。但……瞧着洛楚尘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以及沈沧瑜对她的关心,许继妃不由怒火中烧,口无遮拦起来。
“许氏,慎言。”一旁,容王紧紧蹙起眉头,侧目斥道。
儿媳妇的身份,儿子早就跟他提过,他当初虽有些不喜,但既然儿子喜欢,那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不会反对。虽然,他深觉自己儿子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天下任何女子都可配得,但毕竟,儿媳妇才是那个会陪儿子一辈子的人,他当然要以儿子的喜爱为第一选择。
当初既然同意了,人也娶回来了,如今自然就不应该在拿身份说嘴,那实不是君子所为,“好好喝你的媳妇儿茶就是,不必多嘴。”容王满面严肃,沉声对许氏说道。
“呵呵,王爷,妾身并无恶意,不过就是一时情急,随口说说罢了。”许是看惯了容王的脸色,许继妃浑不在意,只是轻笑道:“在说了,世子妃的身份本就是事实,京中谁人不知道,偏王爷您小心翼翼的不让说……有这必要吗?”
“当真瞒的住吗?”她挑着眉头反问容王,却没等容王回话,就状似不屑的哼一声,嗤笑道:“当真可笑至极。”
“你……”容王并不善言辞,又明知道许继妃那性子,只要吃不着实亏,嘴上怎么训都不会怕。偏如今是儿媳妇第一次进门敬茶,闹的太僵实在不吉利,一时竟愣在那儿了!
“尘儿,你无事吧?”一旁,沈沧瑜低声轻唤,伸手抚了抚洛楚尘身上的水迹,挑眉寻问着。那意思很明显,需不需要他出手帮忙?
虽然,就目前的形式看,婆婆为难儿媳妇什么的,他这个当继子的出言,怕是场面会有些难看,但只要能给尘儿解围,沈沧瑜从来不怕场面难看!!
——许继妃这当婆婆都不怕丢脸,他一个元配嫡子又有何惧?
只是,沈沧瑜虽真心想帮忙,但洛楚尘却不愿他插。嘴角勾起一抹笑,她轻轻摇了摇头,话说就许继妃这种‘级别’的口舌这争,如果还要沈沧瑜帮忙,那她在容王府还混什么混?
“父王不必介意,其实母妃说的很是。”她抬手,微微擦了擦半湿的衣襟,抬头直视容王和许继妃,笑的异常‘真诚’。
“我的身份,京中众人尽知。只是多蒙世子爷偏爱,父王和母妃大肚能容,方才得入容王府,与世子爷成一家之亲,得以侍奉父王母妃。”她侧目瞅了一眼许继妃,仿佛无意似的道:“说句不怕羞的话,其实在当初,方得万岁爷赐婚,初认识世子爷之时,儿媳亦多有惶恐担忧。毕竟,儿媳的身份……当真细算起来,确实是配不上世子爷的。”
“只是,世子爷那时曾正色对儿媳言道,说父王素来宽宏,从不以家世看人。当初母妃入府时……不过区区六品小官之女,亦能跟父王夫妻恩爱。”瞅了一眼许继妃,她嘴角微勾,声音虽不大,但却异常清楚的道:“所以,母妃都能如此,那么儿媳更无需担忧了!毕竟,母妃的出身……呵呵,细算起来,还不如儿媳呢!”
不错,虽是伎子所生的外室,但洛楚尘毫无疑问是安陵候府的血脉。走出门去,不管到哪家,人家指指点点,说得也得是,那是‘候府千金’。府里有排行有身份,祖谱上有名有号。但许继妃是什么?呵呵,莫说爵位了,本枝家里连个三品以上的官儿都没有。
最厉害的大伯,亦不过区区从四品,还不是京官儿,亲爹更只是小小六品,虽说跟段修容连着亲……但那一堂九千里的关系,连姓都不一样了。若不是天上掉馅饼嫁了容王,人家段修容知道许继妃是谁啊!!
敢笑话她身份有碍,浑身泥土!开玩笑呢,也不瞧自己干净不干净!!
洛楚尘面上说笑般,可瞧向许继妃的眼底,却俱是鄙夷。
“你……”许继妃被噎的眼睛都绿了,怒不可遏的高声斥,“世子妃,你好大的胆子……你说哪个不如你了?我堂堂正正官家嫡女,比不了你这个母亲是伎人的?当真可笑至极!!”她竖起眉头,气的胸口都疼。
本身家世不显,许继妃的‘自视甚高’中……到底有多少是自卑到极至的自傲,其实可想而知。洛楚尘这个候门之女的身份确实比她高,这点毋庸置疑。本就是抓着那点‘把柄’,仗着婆婆身份才强撑着脸面,谁知洛楚尘这般不讲‘道理’,竟然毫不顾忌,直接撕破脸,到让打了许继妃个措手不及,直接恼羞成怒了。
“我的母亲?呵呵,母妃,你糊涂了吧!我的母亲不就是您吗?您怎么还有这样的爱好……喜欢自个儿贬低自个儿?”洛楚尘瞪圆眼睛,仿佛多吃惊,瞧西洋景儿似的瞧着许继妃。只把她瞧的面红耳赤,好像要爆血管了,才‘恍然大悟’般的道:“哦,母亲,儿媳妇明白了,您说的是我娘家母亲吧!”
“唉,的确,我母亲的娘家,原来的承恩公府,如今确实落败了,连祖上的爵位都被无能后人弄没了。可是母亲,我外祖家在宫中到底还有……咳咳,宫中的太后娘娘到底是父王的生母,亦是您的母亲,儿媳的祖母,她老人家乃裴家所出,我那母亲亦是裴氏女,哪怕您瞧不上裴家家风,也不好直斥我母是伎人的!”
“毕竟,裴氏还有女在宫中为太后,为妃子。哪怕裴妃被贬了贵妃位,成了无封号妃,但……她膝下还有太子,人家还稳稳当当的坐在东宫呢!”
“更何况,咱们两府还联着姻,哪怕不看儿媳妇,您也得看父王不是。”洛楚尘语重心长的道:“父王身上亦有裴家血脉,您即嫁了父王,就不好直斥裴家家教,更何况还是直辱裴氏女了!”
“儿媳跟母亲乃一家之人,亦知母亲不过失言,自不会去计较,但若让旁人听见,怕是不会如儿媳这般轻易放过。”她佯做一脸‘我最宽宏大度,不跟你计较,你自跪安’的表情。
“谁污辱裴氏女了?”许继妃都快被洛楚尘给那一脸的‘大度’表情给恶心吐了,被绕的头晕目眩,她气急败坏的大喊,“我说是你生母,跟裴氏有什么关系?”
“可安陵候府二夫人就是裴氏之女啊!”洛楚尘抿唇,满面不解的问,“虽是庶出,但亦姓裴,乃裴大爷的庶妹,这没错啊!!难道母亲您的家世已经低到……连京城世家谱都不晓得的地步了吗?”
大晋国已经开国有些年头了,不管是外省豪强还是京城世家都不在少数。这些家族多年联姻,织罗遍布,尤其是京城,只要想,细算起来,怕是家家都有亲。
当家主母,除管家理事之外,这般遍布京城的复杂亲戚关系,亦是考验她们‘能耐’的标准。这也是大家娶妻,尤其是给嫡长子娶亲多选嫡女的根本关系。实在是,世家谱厚重繁多,且年年增加,不是亲生母亲,哪个愿意细心体贴的仔细去教?
正妻嫡女,一辈传一辈,这才是正道。毕竟,京中贵族都有联姻,谁都不想娶个过年送礼写帖子,却连亲戚的身份和辈分都分不清楚的当家主母!
所谓的世家谱,在安陵候府时洛楚尘当然是——没背过的。那东西裴氏肯定有,但却不可能给她。至于洛老夫人,呵呵,许是人老糊涂,亦许是忘了,又或者根本就是只想美貌孙女陪在身边逗趣儿,没想她的未来,世家谱哪怕压在箱子底儿,也没拿出来给疼爱的四孙女瞧上两眼。
洛楚尘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对世家谱是有需要的。只是那时候,她一门心思竟想着要报仇了!嫁人什么的,根本没在考虑之内,亦没想到会那么快就嫁了沈沧瑜,订了亲之后才急了,还特意找了沈沧瑜,要了他家的谱子,仔细去背了。
只可惜,世家谱厚厚的三,四本,足十几万的字,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这家的二姨祖是那家的三表妹,那家的四堂姐,是这家的侄媳妇儿……简直要了她的亲命。洛楚尘活背了一个多月,这才……依然没背完!!
三分之一不到,四分之一多些,简直背的脑弦子生疼,胸口泛呕!!
“世家谱……”听洛楚尘提起这个,许继妃忍不住脸上一红。话说她出身的许家不过是旁枝中的旁枝罢了。世家谱这样的东西,她家还真没有。初入容王府的时候,因为弄不清亲戚关系,她还闹过不少笑话。有许多如今依然在京城上流圈儿里‘口口相传’,“有那有什么用?你不要转移话题!!”
许继妃颇为心虚的高声,“世子妃,你以为谁是傻子不成?你的母亲是裴氏?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事实到底如何?你是从哪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当谁不知道吗?”
“我是从哪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母亲这话从何说起,我自然是安陵候府二房嫡长女,父洛氏锦章,母二夫人裴氏。”洛楚尘半点不相让的说。瞧那神态举止,完全没有早上还想认生母,可怜兮兮眼眶通红的模样,只口口声声‘母亲是裴氏’,真是一点都不心虚。
开玩笑吗?心虚?呵呵,那是什么!她早就把脸皮这种东西抛到九霄之外了,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心虚的感觉存在?
裴氏——需要她的时候,她就是娘。不需要她的时候,她爱是什么是什么!!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许继妃简直为便宜儿媳妇的脸皮厚度惊呆了。
话说,洛楚尘的身世……难道是秘密吗?锁头胡同旁边叫万兰春的那个人,难道就她一个人知道?拜托,她连名字都晓得了好吗?
“我怎么了?我就是安陵候府二房嫡长女啊,安陵县老家洛氏祖谱上写的明明白白呢!母亲若不信,自可去找我娘家对峙,儿媳敢陪同!!”怎么样,我就不承认,你咬我啊!!洛楚尘仰起脸,怎么看怎么欠揍的德行!!
“你,你……我,我……”许继妃气的倒仰。却半句反驳之言都说不出口,洛氏祖谱上,洛楚尘确实是二房嫡长女,人家洛家承认了。虽然心知肚明不是那么回事儿,但这话可暗传却不可明说,因为……
“儿媳妇是万岁爷御旨赐婚入容王府的,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安陵候府二房之嫡女洛氏楚尘赐婚容王世子沈沧瑜……母亲如今置疑儿媳妇身份?难不成是觉得儿媳妇欺君妄上,或是母亲对万岁爷的指婚不满吗?”洛楚尘大声,端是夺夺逼人。
对,不错,就是这个!!让许继妃有口说不出的,就是永平帝的赐婚。那是御旨啊!!那是赐婚啊!!就连看段修容都觉得腿肚子转筋儿,只想磕头叩拜的许继妃,又哪里敢对永平帝的圣旨有所置疑?
永平帝说赐的是嫡女,那就是嫡女!许继妃能随口斥骂儿媳,但若真的到安陵候府跟洛氏众人对峙?那不就代表着她怀疑儿媳妇的身份——并对永平帝御旨赐婚不满吗?这……她怎么敢?
“母妃既然觉得儿媳身份有异,那么,儿媳愿意随母妃回娘家当面对峙。”见许继妃要软,洛楚尘一甩手站起身,就去拉许继妃的裙子,口中还道:“母妃请起身,快快随儿媳前去吧!!”
“我不,不用,我,我……嗄……”瞬间被逼到墙角,面对着气势汹汹,不依不饶的儿媳妇。侧止瞧着止不住满面惊诧,但目光中却隐含笑意的丈夫容王,以及都止不住嘴角弯起,就差笑出声儿来的便宜儿子,许继妃只觉胸口像被点了炸药似的,脸颊好似火烧……
脑子嗡嗡直响,眼前直冒火星,‘轰’的一声,仿佛雷响,仿佛惊叫,她眼睛一翻,整个人向后仰去……
——竟是气昏过去了!
“唉啊,母亲?母亲?”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还听见了耳边有人在喊她。隐隐约约的,好像还有一句,“这就昏过去了?气昏的?呵呵,段数太低了啊,连这儿点手段都挡不住,还敢找我的麻烦,真是佩服你的勇气!”
……
嫁入夫家头一天敬茶请安,以许继妃昏迷,她的奶嬷嬷急慌慌叫太医,正院每天熬起了去火病为终结。
似乎得了这次‘孝顺’,知晓她并不好惹。也或许是黄莲汤喝的太苦,满嘴起泡说不出话来,许继妃到没在找洛楚尘的麻烦。
新婚的日子过的飞快,三日回门转眼就到。还在婚假之中,沈沧瑜自然是全程陪同洛楚尘回娘家。进得安陵候府,裴氏依然湍着那张苦瓜脸,仿佛谁欠她八百两银子没还似的。只好在,女儿守了寡之后,她似乎得了教训,到在没敢招惹洛楚尘,只是低头无语,默默无声。
安里遭了难,一惯都富贵雍容,慈爱乐天的洛老夫人的脸上,都挂上了一层忧郁之光,笑的都没那么开怀了。不过,最疼爱的孙女回门,她依然很给面子的早早起了,并亲自到春晖门口迎接。
把洛楚尘迎进正屋,不容她推脱,洛老夫人笑着把她‘按’到上位,揽进怀里,‘儿啊肉啊’的心疼一番。便开始问道‘她新婚如何?是否受欺负?婆家人好不好相处’之类的老套问题!
洛楚尘到是一一答了。看瞧着洛老夫人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思是的。就干脆开口问她,谁知这一问可好了,仿佛打开话匣子,洛老夫人满心的抱怨,可就收不住了!
对着心爱的孙女,她义愤不已的道:“老三实在太过份了,如今府里刚刚遭了大难,正是该团结的时候,他却硬是要分家,作着闹着,终于分出去了,却还满面不愿意,实在是没有兄弟情义,实在不知老爷为何要答应,真是太不孝顺了……”
听到洛老夫人这般说,洛楚尘才知道。原来在她成亲后第一天,三房就已经分家了。安陵县老家的洛惠州亲自来的信,京里的洛二老太爷主持,分了祖产田地,家私辅子……三房几口子昨天就已经搬出去了。
“祖母,儿孙自有儿孙福,搬出去也好。”洛楚尘安慰着洛老夫人。但对她的抱怨,却不以为然。实在是,洛楚微半点亲情不顾,敢算计三房夫妻唯一的女儿……
人家洛楚静如今依然身陷东宫,生死不知呢,但洛家大房有什么表示?洛锦文怕是根本没在意吧!既然大房如此了,人家三房凭什么还要任劳任怨,守着已经落败安陵候府,而不去奔自己的前程呢?
难不成,舍了一个女儿还得不着教训,非要在搭进去几口子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