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宫宴上的气氛……虽然永平帝萎靡了点儿,但总体上来说,还算是挺和谐热闹的。
但太子这莫名的一出儿,突然间又进酒又逼迫的,那一脸的邪笑……当真是看起来就没安什么好心,到让众臣——包括宗室们都心惊胆颤的,总感觉怕是要出事儿的。
永平帝身为皇帝,他所坐的位置自然是众星供月,‘高高在上’,他周围的人,除了皇后和一干后妃,以及几个宗氏都年长的老亲王之外,坐的还都挺远。哪怕如沈沧瑜等血脉极近的‘子侄之辈’,因永平帝瞧着碍眼,安排的地方不近不远。
虽然抬头就能瞧见,在因御花园较为空旷,太子又离永平帝太近了,他说了些什么,沈沧瑜等人根本就听不见。
只瞧见他面目狰狞,笑的到是……挺恶心人!
“什么情况?太子要发动了?”洛楚尘用手捂着唇,歪到沈沧瑜身边,低低的耳语着。
“别慌。咱们不往前凑就是了!”沈沧瑜伸手揽过她,小声道:“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事,你只别离开樱粉和桃绿身边就是了!”
樱粉和桃绿——就是沈沧瑜给洛楚尘安排的两个贴身女护卫。均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到没像洛楚尘想象的,怎么膀大腰圆,横眉厉目,不过挺普通的小丫鬟罢了,只不过,若仔细去瞧,还是能瞧出那一脸的干练和藏在衣衫中的肌肉。
——跟旁个还是有些不同。
不过,许是她们早就习惯了保护贵妇人的任务,跟在洛楚尘身边儿,一直不言不语,低头无声……到是有几分贴身丫鬟的感觉,旁人也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你放心,我省的。”洛楚尘回头瞧了一眼跪坐在她身侧两旁,安安静静好像雕像一样的樱粉和桃绿,笑着点了点头,又疑惑道:“沧瑜,一会儿……要是出事儿了,你要怎么表现?横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吧?”
想要荣耀,想要在太子造.反中取得最大好处……就这么高坐着看热闹可是不成的!
“没事儿,等一会儿,他们完事了……我在上去收拾残局就成了!”沈沧瑜抿着唇,一脸的坏笑。
夫妻就这么你商我量的,在樱粉和桃绿的保护下,微微敛身往后退了好几句,差点就要躲到柱子后头了……而高台之上,永平帝和太子之间的气氛,却是越来越紧张了。
“太子,你这是要做甚?在朕面前放肆,你好大的胆子!”在太子步步逼近之下,永平帝回手护着长安王,满面严肃,眉头紧紧竖起,“还不快快退下去!!朕恕你无罪。”在这个时候,他还未想到长子居然是想造.反,只以为他是瞧着长安王的威风,心里不舒服,这才上前来逼迫。
“恕我无罪?哈哈哈……”太子仰头狂笑,眼瞳赤红赤红,当真厉鬼也似,狠狠将翠玉盏‘蹲’到大案上,他支手俯身怒视着永平帝,神色又得意又疯狂,“父皇!!”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不过是敬四弟一杯酒罢了,这何罪之有……要您来恕我无罪?”
“孤乃太子之身,四弟不过区区一亲王,卑不压尊,孤亲自敬他酒,实是看得起他,抬举他了……他却偏偏还要拒绝……当真是,给脸不要脸!!”太子满是恶意的骂着。
“父皇,儿臣不过是有些醉了,可丝毫没瞧不起大哥的意思,大哥他这般说……”被骂了一脸的长安王,心里满是怨气,却不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只得委委屈屈的瞧向永平帝,“真是冤枉死儿臣了!”他不依的拉着永平帝的袖子。
还晃了晃!
眼看就三十,儿子都有俩的人了,却还做这小儿女状,当真是瞧的怪异的很。
只好在长安王相貌还算出众,气质也是不错,但凡要长的难看点儿,怕是就不止怪异,而是恶心了。
不过,有需要才会有市场,永平帝这位‘父皇’,还真就吃长安王这套,每每被小儿子依赖撒娇……心里莫名就挺痛快,总觉得他还没长大,还需要老父亲保驾护航。这难免会让让永平帝心中升起一种——他还很年轻,很有精力,可以帮儿子摆平一切的错觉。
长安王就是靠着这个,才在这么多年和太子的争斗中,从妥妥的下风位置,渐渐变成齐鼓相当,到如今,甚至要反杀了。
这一次,自然也是一样,没察觉出太子已经决定‘鱼死网破’,还以为长子只是发.泄不满的永平帝,在小儿子几声撒娇之下,直接厉起眼睛拍起了桌子,“太子!!你好大胆子!谁跟你说你四弟是‘卑’?你还没登基!!朕还活着呢!!你怎么就敢当着朕的面,说你四弟位卑?同是朕的儿子……他可是你亲弟弟,半点不比你差!”永平帝怒吼着,把桌子拍的‘啪啪’直响。
“不比我差?哈哈哈,父皇,你活着的时候,老四才不比我差呢!”面对永平帝的怒火,奇异的,本来对父皇充满敬畏的太子……竟然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反而,他从永平帝‘粉’里透青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中,发现了一个事实。
被他当做‘高山’般,必须仰望,不可超越的父皇……已经老了!
暴脸的皱纹,青筋暴出的手,虚弱到连怒骂都需要喘息着来……太子眼中闪烁着精光,瞧着永平帝听见他的话,气的发抖的模样,他心头涌来止都止不住的兴奋之情,“父王,你活的够久了!”他咧着嘴笑道,毫无太子威仪,“我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被你和老四压着……”
“老四是你最疼爱的小儿子,哪怕我是堂堂的太子,是大晋国的未来继承人。可只要有你在,他就可以我面前耀武扬威,跟我平起平坐。”
“凭什么?我才是太子,我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他咬牙切齿的拍着桌案,怒吼道:“我的身侧,只有俯首称臣之人,不需站着一个‘兄弟’。”
“所以,父皇,你老了,你退位吧!老四……也该从先帝最疼爱的小儿子,变成不被新皇待见的兄弟了!”太子恶意的笑着,瞧着又惊又怒的永平帝,低声道:“毕竟,当初父皇你……不就是这么对待容王的吗?”
“只不过,老四这个惯来溜须拍马的,是不是能比得上被皇爷爷胜赞的容伯王……这我可不敢保证了。”
“反正,我不会像父皇那般,为的什么狗屁名声,还要容忍生死仇敌卧在榻旁二十多年……”太子转头,看向长安王,脸上满满俱是毫不掩饰的恶意,“老四,你放心,待哥哥登基之后,一定给你一个痛快。”
“甚至,为了你在地下过的舒服,哥哥还会把你一家老小,全送下去陪你!!”
“太子,你,你要造.反!!”就在太子这一通连串儿的言语发.泄下,永平帝终于反应过来,明白太子不是简单的想要抱不平了,“你,你怎么敢如此啊?”他痛心疾首的斥,“青史之上,你就不怕留下恶名吗?”
永平帝的一生,除了当初夺嫡的时候,还用了些阴谋诡计之外,基本可以说是无比平顺的一生了。年轻的时候,他是长子,在沈室皇族惨烈的子嗣数量面前,不管是先帝还是先皇后,对他都可以说是无比疼爱的,那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哪怕后来,容王出生,又表现出惊人的天赋。而他……不管文武均是平平,但碍于先帝这一脉,不过他们兄弟两个。永平帝又是长子,就算天赋很是平庸,但先帝依然非常疼爱他。
且,他是养在先皇后宫里的,比之兄弟容王,又多了那么几分不一样的地方。
毕竟那个时候,裴太后并不是正宫皇后,不过一个妃位罢了,永平帝养在正宫皇后那儿,说出去那就是半个嫡子……
事实上,他后来能越过容王,登基为帝,虽然有段修容之父段似道相助,可中宫养子的身份,也是他在登基之后,就很快站稳脚跟的重要原因之一。
登基登的很平顺,执政期间也没遇上什么大事儿,朝政之流……大体上朝臣们,包括段似道在内就能帮他处理,亦不用他多费什么心。永平帝这皇帝当的,可谓是顺风顺水。只是,执政期间并无甚功绩,青史之上,大晋沈室皇族的谱系之中,永平帝心知肚明,他怕只能得个中庸之主的评价了。
尤其,晚年——就是现在这时候,他还琢磨着要废太子……若废的好,日后长安王有道名君,他还能得个好坪,可若没废好……太子和长安王掐起来,害得大晋民不聊生……青史上,他怕就是罪人了。
进一步留芳百世,退一步遗臭万年。永平帝本就纠结的要死,偏偏这当口儿,太子他竟然还敢冒天下之大不违要造.反!!
开玩笑啊?大晋立国也几百年了。这可是头一遭啊!!
要知道,前朝之所以会亡国,被大晋替代……就是因为末代哀帝造.反夺位。他本皇叔之身,夺了亲侄子的皇位,可算是立身不正,这才导致皇位不稳,百姓哀道……四处起义兵祸。
沈氏先祖便是在此时得了迹,起兵立了大晋国,从此一脉传承!
许是沈室一族夺位时造了太多的杀孽,从此就是子嗣单薄,有时候甚至一脉单传。不过也正是因此,不比旁的皇朝,大晋国从来没有因为夺嫡而导致过什么太大的纷乱。就算这一代,永平帝和容王,说是夺嫡之乱……也不过兄弟俩之间,且,除了威北王一脉被害和容王被排挤之外,也没在朝堂上,造成过什么太大损失。
沈室皇族的传承,一惯的都很顺利——可谓平平稳稳。所以,太子这么突然间的露出狰狞面目,明目仗胆的要造.反,到真让永平帝又惊又怕。
且——没有任何防备。
毕竟,沈氏皇族担忧的——从来都是绝后,像兄弟夺嫡,甚至夺到要造.反这类的,他们当真没有经验啊!
连发怒质问都忘了,永平帝呆怔怔的,一副无法相信的语气,“太子,你当真……”是要造.反吗?是不是父皇理解错了,你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就是单纯的跟父皇闹着玩?
“父皇,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可惜,永平帝一片‘慈父’之意,太子根本没领会,他冷着一张脸,从袖中掏出明黄色的圣旨,冷声道:“你写下退位诏书吧。”说完,‘啪’的一声,把圣旨扔到桌案上。
明黄色的圣旨,在宫灯的照耀下,闪烁着一种昏黄色的光,混混蚀蚀的,刺痛了永平帝和长安王的眼。
“太子!以子谋父,以臣谋君,以下谋上……你这是乱臣贼子的做为,哪怕成功了,也逃不过幽幽之口。”永平帝声厉内茬,他起身,护着长安王步步后退,口中还不停的说道:“在御花园这等大厅广众之下,百官宗室之前……你谋乱之事,就不怕祸连子嗣吗?”
“子嗣?我连个儿子都没有……不过几个女人,两个女儿罢了。能为我的大业而死,是她们的荣幸。”太子冷声,步步逼近,“父皇不必多说了。今日之事,我早就安排好了。那些大臣宗室们若是识相,认我为主,我便留得他们。若是不识相,非要装什么忠臣烈士,说不得,就让他们下去陪你好了!”
……
高台之上,永平帝和太子纠结着。而台下众宗室大臣们……也发现了,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二哥,太子和父皇……那是说什么呢?我怎么瞧着老四脸色不对啊?”下方,诚郡王抱着年幼的嫡长女,用身子给她挡着冷风,侧头寻问着对坐在他身侧的恭郡王。
恭郡王闻言抬了抬眼皮。今日宫宴,为了讨好永平帝,他还带了病弱的独子前来,只是孩子被恭郡王妃带到前头,去找他母妃——吴淑妃了,并没跟在他身旁,便不怎么说话,只低头喝着闷酒。
听见诚郡王的话,他抬起头,瞧了台上众人几眼,发现他的王妃和世子正陪着吴淑妃看戏,就没怎么在意,只闷闷的道:“老三,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只喝咱们的,管他们做甚?”
“反正,不管老四如何?太子怎样落魄,就按父皇那偏心眼儿的性子,什么好处都轮不着咱们。又何苦去管那个,平白惹一身騒?”恭郡王嗤笑,满腹的愤愤不平。
都是永平帝的儿子,谁都不比谁差。本来,太子因生的早,占了年龄优势成了‘君’,恭郡王就已经很不愤了,毕竟太子只比他大了五个月罢了。可是,谁让人家能投会生呢?谁让人家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早呢?既然没人家会投胎,没早冒头,对必须向太子俯首称臣,恭郡王心里虽然难受,但平素劝劝自己,到也能强忍着。
他排行占二,都是如此了,那么诚郡王这个排老三的,自然也是同样的心思。
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恭郡王和诚郡王这两个,是没有要夺嫡的想法的。他们后来,之所以会一通劲儿的往上闹,无非就是因为永平帝偏心太过罢了。
永平帝——他对长安王太好了,好的让恭郡王和诚郡王发现,排行占四的长安王,都敢肖想太子之位,想着太子拉下来自己上……那么,他们这个做二哥三哥的,又差着什么呢?
毕竟,虽然他们的母妃没有段修容得宠,但恭郡王的母妃可是堂堂一品四妃之一的——淑妃啊!虽然这位吴淑妃娘家势力差点,不过是个御史的女儿,在宫中又不得宠,堂堂四妃之一混的跟个隐形人似的。可是,吴淑妃……到底是皇后之下的后宫第一人啊!!
原本,在裴贵妃还是‘贵妃’的时候,吴淑妃区区一个淑妃,还算不得什么。可在裴贵妃被贬了贵妃位,成了裴妃之后,吴淑妃的份位就是比她高啊!!
哪怕不能成为后宫三方势力之一,可单就吴淑妃这个‘份位’,也不可能被人小瞧。
恭郡王的家世并不次。而诚郡王呢……虽然他娘不过是个贵嫔位,在后宫里不过占个中等位置罢了,可他的外家,就是冯贵嫔的亲爹,那可是靖国公!!
堂堂的公爵家小姐……人家还是实权公爵呢!而且,手里还有兵权,虽经不得边关军汉精练,可勉强也能算是镇守一方呢!
长安王亲娘不过一介修容,段似道在是高官,也不过文臣……不管是恭郡王,还是诚郡王,真算起来,哪个都不比他差,长安王都能肖想太子位,上窜下跳的想上位,他们凭什么不能?
于是,三个皇子一起发作,闹着闹着……就算成不了什么事儿,到底也给太子造成了不少压力,且永平帝对他并不满意。太子又不傻,这事不是能看出来的。平日里的言形态度,对长安王的宠爱,恭郡王和诚郡王的步步紧逼,让太子的精神压力极大,又无法发散出来,这才造成了太子观念扭曲,喜爱幼童,断袖和虐.杀……
只不过,到底能耐有限,又没有永平帝的偏爱,恭郡王和诚郡王的所谓夺嫡,并没有得着什么太大的成果,反而因为永平帝的偏心而事事不顺,尤其是诚郡王,年纪老大了连个儿子都没有,霍出身家性命去夺嫡……然后没儿子继承,还得想办法过继侄子,然后,白天黑夜害怕侄子谋他上位,这事儿,但凡想想……也是可悲的很。
所以,经过那一阵子的头脑发热之外,心里那股子劲儿,到还真是慢慢平息下来了。
到底,他们两个人的外家——吴御史和靖国公,其实并不支持他们夺嫡。
吴御史是死脑筋的保皇派,读书读傻了的。从来都认为太子正统,永平帝传给谁就是谁,恭郡王想夺嫡,都不敢跟外祖父说,生怕被‘弹’让外祖父大义灭了‘亲’。而靖国公……他是知道自己外孙子的能耐,让他继位怕是大晋国就要完,因此也并不赞成。
本身没能耐,父皇不偏爱,外祖家还不帮忙,恭郡王和诚郡王便也不在赤膊争位,只是冷眼瞧着热闹,看看能不能捡着漏儿罢了!
若是太子和长安王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让他们占了便宜,他们也不反对不是?
“二哥,话不能这么说,你知道这天上哪块云彩有雨啊!说不得你我兄弟就有这个福气呢!”诚郡王低声一笑,抬头望向高台,口中还说着,“太子最近那般不顺,弄不好就会跟老四……”
“哎啊!天啊!!!”一句话没说完,他突然惊呼一声,猛的站起身,把桌案都撞翻了,酒水膳食洒了他半身,可诚郡王却完全没有在意,只颤声着喃喃道:“怎,怎么?裴妃她怎么……老四他这是……”
“不好了,不好了,裴妃把老四杀了!!”他惊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