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禄勋邓泉刚刚沐浴完,伏躺于榻上,任由婢子的柔夷在背后轻按,向一边的黄门侍郎钟繇感叹道:
“呼~,此乃仙境乎?”
今年关中大旱,极为缺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舒服服的沐浴过了。
如今久旱逢甘霖,顿觉身心舒畅无比。
钟繇笑道:
“非也,实乃重返人间耳。”
“哈哈,元常所言极是。”
非是此地太好,实是郭贼欺人太甚。
“元常才思敏捷,远胜他人,不知元常觉得刘使君为人如何?”
试探他的态度,然后拉帮结派?
钟繇笑了笑:
“使君的字不错。”
之后便再不言其他。
......
为了迎接百官,今日宴席格外丰盛,烹羊宰牛,杀鸡烩鱼,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这让久不闻肉味的一众朝官忍不住口中生津,面露喜色。
唯有杨彪、张喜二人面色不变,他们心里揣着事,自然无暇顾及此。
“如今天下,群奸共舞,唯有刘公一人心思报国,有如此忠贞之士,实乃大汉之幸,实乃大汉百姓之幸!”
杨彪出身弘农杨氏,又位居三公,地位为百官之首,理应第一个向刘安敬酒。
“杨公过誉,董贼乱政之时,诸公拱卫天子……”
两人你夸我来我夸你,互相好一顿吹捧这才言入正题。
“如今天下动乱不堪,先帝又无子而终,百姓无君无父,惶惶不可终日,此乃汉室危急存亡之刻!
以我愚见,诚宜早立新君,定下尊卑名分,以保我大汉山河社稷!
不过我等久在关中,不解世情,不知刘公觉得此举可否有失偏颇?”
作为朝廷三公,杨彪自然希望早日重新组建朝廷恢复自己的尊位。
但如今初来乍到,手中无兵无权,又在刘安的地盘,拿不准刘安的态度,故而不敢过多逼迫,而是留有回旋的余地。
“国不可一日无君,杨公此言高见,只是天子者,有抚育万民之责,不可轻定。
更何况如今山河破碎,妖孽横行,则更需要一贤明新主来救命于水火。
是以我等不可急于一时,宜反复商榷,多方考察后,再立新君。
不如三日后,我等召开廷议,与百官共择新君。”
新君是肯定要立的,刘安没想过现在当皇帝,那纯粹是站出来当靶子给别人打。
只是这些朝臣个个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两千石以下的都不好意思说话。
所以此事不能由杨彪牵头,刘安更不能被这些公卿大臣牵着鼻子走,否则日后便再难辖制。
必须从一开始就由自己牵着对方走。
见刘安松了口,张喜大喜过望,他就怕刘安在外割据一方久了,心思野了,不愿再立新君。
如今见对方愿意再立新君,心下一松,赶紧出来调节气氛。
“子和此言甚是,此事重大,是该好好商酌。
文先也是,素来知你心忧国事,但今日子和为你我接风洗尘,便休说那些吧。”
张喜比杨彪来的熟络得多,开口便是称字。
杨彪心知此等大事绝非在这种大宴能够敲定,需得私下沟通,如今见试探出刘安的态度,便也顺着梯子往下下,扶了扶头,笑道:
“倒是我扫了司徒的兴致,罪过罪过,且让我自罚一杯!”
杯酒之后,此事揭过不提,几人又聊了些闲话,方才散宴。
因为公卿人数众多,所以除了张喜和杨彪两位三公级别的存在,其他人刘安都没有给其安排独立的府邸。
第二日,张喜做东,携邓泉和钟繇,宴请程昱和牵招,感谢其一路上的照拂之恩。
几人客气一番,酒过三巡,张喜见时机成熟,试探性的说道:
“如今国家分裂,海内沸腾,百姓民不聊生,长君如父,依我看只有一位老成的君主,方能稳住大局,带领我等收拾山河,振兴汉室!”
“非也,司徒此言有失偏颇,吾等非是需要一位老成的君主,而是需要一位贤明的君主。
如今山河破碎,前途渺茫,唯有明主方能带领我等拨开云雾,踏上正途。
如今国无贤主,不若从宗室中择一美名远扬,才干出众之辈为君?”
张喜品出意思了,这刘子和莫不是想自立?
要说当今天下,宗室子弟中若论名望和才德,刘安绝对拔得头筹。
名望上刘安少年成名,诛杀檀石槐,又斩杀张角,后来更是参与联军讨董,近来又发兵讨贼,解救天子。
虽然最后天子驾崩了,但这也怪不到刘安身上,更别说其部下还将李傕斩杀。
若非要比,也就荆州的刘表年轻时曾是“八骏”,还能拼一拼。
至于才干,宗室里还有人比如今坐拥两州的刘安更合适吗?
其实张喜也觉得刘安挺合适。
但奈何此人早已有自己的心腹亲信。
朝廷上的官位就那么多,等给自己的亲信分完,哪里还有他们这些老臣的份,所以啊,还是立个没有根基的新君为好。
“仲德此言有理,只是当初灵帝少时也是宗室中颇有美名之人,故而大将军窦婴择其为君。
可谁知其等位之后昏庸不明,宠幸宦官,肆意敛财以满足私欲。
后我思其原因,大抵是因其少时家境贫寒所致。
故而有灵帝殷鉴在前,依我见我等不若择一幼主,寻贤明之士为师细心教导。
再富贵养之,待其长成,想来定能为一明君。”
细细思索后,张喜还是决定做出让步,既然刘安名望高,那就从出身和年龄上进行限制,出身低容易成为下一个灵帝,而年龄低才好教导。
(刘安的父亲和祖父都没有两千石的官员,严格一点连寒门都算不上。)
牵招暗自冷笑,这司徒可真是会扯谎。
谁人不知当初大将军窦婴是因为刘宏背后没有助力,为了把持朝政这才择其为君,所谓的美名,不过是托词罢了。
若真有“美名”,怎会连孝廉都没选上。
程昱见张喜让步,也颔首:
“司徒高见,令昱茅塞顿开,诚宜择一幼主,再选良师教之。
我主曾为先帝之师,又广有美名,司徒觉得,可堪良师?”
先帝已死,新君便算没了“父母”,便只有老师能够名正言顺的教导皇帝。
“自然,杨太尉出身名门,又位居三公,素以忠直而闻名,且世代研习《欧阳尚书》,才识出众,仲德觉得,可堪良师?”
“这是自然。”
一边一个老师,很公平,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两人对视一笑,便算达成共识。
有了共识,之后的廷议就好开了,既然是在冀州另立新君,自然优先中山刘氏。
最后百官挑挑拣拣,选择了中山靖王之后,如今年仅四岁的刘迈。
那孩子懵懵懂懂的被引上天子的宝座,见围者众多,怕生的躲在刘安和杨彪身后。
但一众朝官却大口称赞其勇气可嘉,未来必为贤主,饶是刘安见多识广,也对此景大感荒谬。
三公如今尚缺司空,便由刘安担任司空,行车骑将军事。
如此,这个新朝廷的班底也就算初步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