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看着湘瑟头顶的白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收顾长歌为徒?”
这个问题当真是问到湘瑟了,她默默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在无名的怀里转了一个身。
她面对着他,微微的仰头,眼神中有种说不明白的情绪。
“恪儿,如果我说,当初我并没有打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呢?”
湘瑟的眼中有光一样的东西闪过,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
但是无名却是彻底的被震慑住了,他一时间呆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当年的事情太复杂了,我也不知道该和你从何说起,只是四十年前,我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我后来生下来了。
在慕容娟的帮助下,我们的女儿变成了慕容家的子嗣,也就是慕容月。”
湘瑟像是无比平静的在陈述这件事情一样,但是无名能够感觉到她整个人的颤抖。
他紧紧的圈着她,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和不敢相信。
“你是说,顾长歌……她是我的外孙女?”
无名的声音都在颤抖,在这个早春的夜里,一切都似乎变得不真实起来。
“是,她是你的外孙女。我一开始希望她能足够的优秀,优秀到让天下艳羡。
但后来我发觉,只要她好好的,就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到后来我非常的不希望她和凌奕寒之间有什么瓜葛。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无法拆散她们两个,若是到时你真的借了你徒弟的手一统天下恢复正统,你的孙女就当会是那个母仪天下的人,也算是圆了你当初的誓言。”
湘瑟看着无名的眼睛,可是目光却又有些缥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名看她的那个样子,心底升起来一股没由来的心疼,她一直都不喜欢那些勾心斗角打打杀杀的事情。
她一直记着皇祖母的教诲,只要他们好好的一辈子平安静好就行。
可是他不行,所以那个时候他们吵到不可开交,闹到最后分道扬镳。
不过还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觉得如今反而还圆满了。
他把湘瑟紧紧的搂在怀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把这么多年积聚在心里的所有晦涩都吐了出来一样。
“阿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固执的模样了,这些年在无名山上的日子我想明白了很多。
天下有什么好的?说什么坐拥天下,其实却是身累心累,还要被各种束缚。
我现在想要的,不过就是岁月静好,安度晚年,怀里还有一个你罢了。”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这早春的夜色里,冰释了多年的恩怨,恨可以集聚,爱也可以。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就算当真超脱世外,我也不可能放着我亲生女儿的仇不报!
月儿的仇,我一定要一笔一笔的朝萧衍和顾子音讨回来!他们加注在舒儿身上的通,我要让他们百倍奉还!”
这大概就是她湘瑟活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丝执念了吧?
“如此说来,我甚至我们女儿的模样都没有见过。”无名的声音有些缥缈,“她大约和长歌那个孩子长得很像吧。”
“像,非常像,像极了你的模样,你说你第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觉不觉得亲切啊,只是那孩子一直都不知道我就是她的外婆。”
跨越数十年的间隙,两个人的心相融在指尖,顺着那条没有尽头的河,轻声的诉说着,那些错过的以及拥有的。
而这面儿,这两个小辈就没有那么惬意了。
顾长歌的腹痛越来越严重,一晚上痛了三次,都是短时间的阵痛,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流产的前兆。
徐方当真是被吓得要死,但是那位公子当真是没说慌,什么药材贵有什么,根本就不带缺的。
但是那位夫人当真是身子太弱了,可不是几碗药能够养回来的,不过那位公子也说了,只要能够在五天的时间保住那个孩子就好。
顾长歌半躺在凌奕寒的怀里,半眯着眼看那碗黑乎乎的药,心里一阵的犯恶心。
其实顾长歌也实在是不想为难那个可怜的小医生的,但是奈何她的胃不好,胃口也不好,闻到那股苦味就想吐。
吐的顾长歌感觉胆汁都出来了,看得凌奕寒心都揪起来了。
“舒儿,若是吃一口蜜饯再喝一口药呢,是不是就不苦了?”
凌奕寒低声着哄着怀里的小女人,她这脸色苍白的样子都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顾长歌其实也不想这样的,她知道这药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好,但是她也没有办法。
娟秀的眉毛皱在一起,她微微的蹙着眉,一股病西施的样子。
“不行,我也不想吐出来,但我这身体实在太差了,我根本就吃不下去这个药。”
顾长歌将那碗药主动的送到自己的鼻子下面,但是还没靠近呢,一股子的药味儿钻进鼻子里,顾长歌就想吐。
整个胸腔都是疼着的。
徐方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自己脖子上这颗脑袋很是不安稳。
所谓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默默的挪动了过去,用他们都听得见的声音说话。
“先生,既然夫人根本就吃不了这个的话,那不如我们换成药膳吧。”
徐方其实很是不想承认他在做大夫的同时还为了养家糊口学过几年厨子,所以药膳这种东西还是相当的能够信手拈来的。
“药膳?”凌奕寒倒是没有说话,但是顾长歌确实来了兴趣。
“以药入菜,在无形之中便是养生?”
药膳吧,顾长歌其实也吃了不少,但是大家也都是说的好听,她吃过的那些所谓的药膳都是药味儿居多,一点儿都不好吃。
“对,夫人说的极是,只是这药膳虽然有药用,但是毕竟没有直接喝药来得快,好。
不过以夫人现在的状态,药膳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
徐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他根本就连这位夫人的样貌都没有见着,但是就是觉得有缘,想要为这个夫人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但是似乎很是困难。
顾长歌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但是若是睡的话,却又睡不安稳。
凌奕寒当真是寸步不离的守着她,顾长歌几乎要把凌奕寒那宽厚的胸膛当作是床来用了。
“先生,夫人。这药膳做好了。”
徐方在厨房里鼓捣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其实他的心里也是特别的没底。
这玩意儿吧,若说是平常养生的话,倒是挺好的,若是真的用来治病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实际的效果。
依照顾长歌的实际情况,徐方没敢多放油盐,每一道菜都做的极为清淡。
而且为了让顾长歌更容易接受,他还特有的体现了事物原本的清香,当真是把毕生所学都给使上了。
影站在一旁也是惊叹,现在做个大夫都这么难得吗?三百六十样武艺那是要样样精通。
不会做饭的大夫不是一个好厨子。
顾长歌现在吃不下油腻的肉食,徐方竟然将那肉剁成了细细的肉沫捏成了小丸子,做成了肉羹。
在混上补气血的药材,竟然全是药材本身的清香,非常的好吃。
“徐大夫竟然还这么会做饭,实在是很厉害呢。”
顾长歌觉得好吃,舌头同意了,滚下胃去,竟然也没什么多余的感觉,回味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胃里暖暖的,开心的抬头去夸了徐方一句。
徐方本来抵着脑袋根本就不敢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顾长歌带着笑意的声音激励到了他,他竟然一时得意忘形抬起了头。
然后就被惊呆在了那里,那是怎样一张精致的脸啊,虽然苍白的没有什么血色可言,但是那双眼睛却还是明亮的像暗藏着星辰。
苍白,但是绝美。
这就是所谓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吧。
如此憔悴的模样竟然还能美出一股别样的气质来。
但是最让徐方震惊的却是,这个姑娘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公主殿下!”
徐方不可抑制的高喊了一声,然后膝盖一软就扑通一声跪在了顾长歌面前。
别说现在情绪不稳的的顾长歌了,就是凌奕寒都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凌奕寒给影使了个眼色,一直守在一旁的影就走到了徐方的身后,随时都能控制住他,让他没办法作妖。
徐方不可抑制的颤抖,看着眼前的顾长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殿下,徐大夫开什么玩笑呢,这里哪儿有什么公主殿下。”
凌奕寒的声音很是平静,看着徐方的眼神确实暗藏着杀机,这个小大夫竟然认识顾长歌?
看来当年的顾长歌确实是相当的出名啊,但是若是此时,被认出来就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了,这个小大夫怕是留不了了。
但是徐方震惊于再一次见到顾长歌的喜悦中,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周围空气中浮动的杀气。
顾长歌则是因为这几日异常的迟钝,所以根本就没感觉,反而傻傻的问徐方,“你认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