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顾长歌坐在刚刚泛起青色的草地上,只觉得地面都在颤抖。
马儿在顾长歌十步之外的地方停下,凌奕寒还没等马儿停稳脚步就利索的翻身而下。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是她为他绣的那件,金色的鹰扬在空中,恍了顾长歌的眼。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凌奕寒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屈膝半蹲着,刚好两个人的目光可以接触到。
“怎么了?坐在地上?”
凌奕寒语带焦急,匆匆的看了顾长歌一眼,确定她没事之后,作势就要将她抱起来。
顾长歌倒是没有随他的愿,自己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手心被那刚刚发芽的小草给扎的生疼。
她拍了拍手然后站在了凌奕寒面前,没什么表情。
她其实是想笑一下的,但是后来想想,这种情况下笑似乎不大好。
所以就复制了一下凌奕寒的常用表情,也就是面无表情。
“没什么,就是摔了一跤,我一直站在门口等你,然后看到你回来了,一激动我就摔倒了。”
顾长歌说话也是极有技巧的,她明明说的很是无所谓,但是却将丝丝扣扣的委屈融入了进去。
异常的完美。
然后凌奕寒也是非常上道的抓住了她这段话里的重点。
“一直站着等我?站了多久?”
凌奕寒扶着她,就看到她一直在揉自己的膝盖。
其实顾长歌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而且其实刚刚站着的时候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膝盖疼,但是这么一动就很是酸了。
“不知道,上午是坐着等的,下午就直接站门口了。我还不是担心你,大早上的出去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顾长歌异常嗔怪的语气,歪着头看了一眼凌奕寒,然后慢悠悠的走到了他的背后。
顾长歌从凌奕寒的侧面划过,散乱的青丝扑打在他的脸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他刚刚就觉得她这个头发梳的有点奇怪,现在仔细一看才发觉她只是把头顶的头发盘上去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但了已婚年龄但是却未婚的女子发式。
凌奕寒突然间就有些慌,有种不可言喻的奇怪感觉从心底升上来。
他反手一把扯住她,然后自己转了个身,强迫着两个人面对面。
“怎么把头发梳成了这个样子?”
凌奕寒的声音有些颤抖,总觉得有什么握在手上的东西,好像在慢慢消失一样。
“没什么,心血来潮,觉得这个发髻好看,而且,我总觉得你今天要带我去什么地方的样子,我应该做这样的打扮。”
顾长歌把自己吊在凌奕寒的身上,以减轻自己膝盖的负担,减少疼痛感。
凌奕寒的眼神突然变黯,她很聪明,一直都很聪明,而且她的第六感向来都很准。
“我确实想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让你去见一个人。”
凌奕寒就着顾长歌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动作,直接就将她给抱了起来。
打横的抱着她,然后走到了自己的马匹旁,马儿的眼神一股不屑的样子,“你都有这么好看的女人陪着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但是马儿终究还是没有逃得过摧残,顾长歌自己也不知道凌奕寒是怎么做到的,一只手托着她,然后一翻身就上马了。
顾长歌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在马背上了。
“她还活着吗?”顾长歌懵了一会儿然后没头没脑的揪着凌奕寒的衣襟问了一句。
然而凌奕寒竟然听懂了她问的,“当然活着,从今日起她的生死在你的手上。”
马儿撒开蹄子跑出去,卷起一路的尘土,夜色越来越沉,星光灿烂。
夜风拂过脸庞,顾长歌觉得有些冷,原本恍恍惚惚的,现在却越发的清醒了过来。
“我们现在去找她的话,会不会导致计划败露?”
“你想不想去?”凌奕寒控制着缰绳,目视着前方浅浅的吐出一句话。
“想。”
“那就去!”
凌奕寒的声音在夜幕中掷地有声,想去做就要去啊。
现在天下人都可以受委屈,唯独顾长歌不可以。她想要做什么就要做。
“顾华今日原本要到的,但是在山路上遇到了一点麻烦,所以我让影去接他了,等我们回来他应该就在了,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凌奕寒的声音顺着夜风飘进顾长歌的耳朵里,她听得很是清晰,但是却低着头不想应声。
顾华要来了,凭借他的医术和对她身体状况的了解,应该是瞒不住了吧。
“嗯,鬼老头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
顾长歌伸出手搂住凌奕寒的腰,她现在异常的没有安全感,不知道为什么。
阴暗潮湿的地道,再走一遍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顾长歌在脑海中描绘着顾子音现在凄惨的模样。
但是想象和现实还是存在着本质上的区别的。
因为顾子音现在惨不忍睹的样子是她完全不能想象的。
她怕冷,所以爱阳光,水云阁四面都是蒙着厚实白绢的纱窗,阳光可以肆无忌惮的洒进来,四季都是暖洋洋的。
但是现在的水云阁里却阴暗的看不到一丝的阳光,不仅如此,还透露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这座宫殿变得像是一个阴森的牢房。
地道的出口就在内殿的衣柜里,正对着顾长歌最喜欢的那张大床,白色的狐裘不知因为什么而摔倒了地上,不自然的隆起。
顾子音听到声音从地上弹起来,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散着,眼睛哭的红肿,一整天没有喝水,嘴唇有点发白干裂。
顾长歌只觉得一阵干呕,这哪儿还是个人啊?
其实凌奕寒也没料到才短短几日顾子音就变成了如此的境地,不知道是因为萧衍做的太狠还是顾子音自己心里承受能力太差。
“顾长歌?”顾子音的声音沙哑,瞪着一双肿成核桃的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顾长歌怎么会在这里。
“没错,你用这么惊讶,你看到的就是我。”
顾长歌强行的按压下自己胃里翻出的那股恶心,从凌奕寒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慢慢的走向顾子音。
“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我吧?是不是很惊喜啊?我的好妹妹。”
鲜红的衣裙,飘逸的随云髻,顾长歌一如当年的模样,她还是那个盛世公主,高高在上。
顾子音忽然害怕起来,她抱着狐裘蹭蹭的向后退了好多,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顾子音不可思议的低喃,却在看到顾长歌身后的凌奕寒之后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是你们!是你们对不对啊?是你们设计陷害我的,还有那个宛丘也是你们的人对不对?”
顾子音歇斯底里,突然从地上弹起来冲向顾长歌就要厮打她,和她平日里柔弱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顾长歌就站在那里不动,只觉得耳边一股寒气划过,顾子音弹出去老远,背靠在床沿上剧烈的咳嗽着。
“没错,是我,可是你现在知道是不是太迟了?你现在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疯子。而且就算你知道了一切你还有机会把这些告诉萧衍吗?就算你说了,他会听吗?”
顾长歌又像前走了一步,这是她的宫殿,现在却被她弄得这么乌烟瘴气的,真是不可原谅。
心里没什么所谓的解气的感觉,只是觉得很轻松,顾子音已经废了,而她却还意气风发的活着。
顾长歌看不清顾子音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只是觉得她应该很想杀了她吧?
“顾长歌,我当初就不该活着离开这里。”
“现在说当初还有用吗?如果有当初的话,我一定不会把你当亲妹妹的看待,平白的在自己身边养了只狼。”
顾长歌居高临下的看着顾子音,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啊,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说你啊,怎么就不能好好的认清自己呢?非要嫉妒,现在好了,原本有的,后来抢的,都丢了。”
顾长歌的语气风轻云淡的,还很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糟践了我这好好的一座宫殿了,被你弄成这副模样,我以后怕是也不想再住了。”
顾子音一直都用一种要杀人的眼神看着顾长歌,但是碍于凌奕寒一直站在旁边她也不敢随便乱动。
可是听到顾长歌这句话,又看了看一旁满身冷气的凌奕寒,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
猛地跪直身子,“你什么意思,你还要住这里,你们要对萧衍下手。”
“呵呵,你是真蠢还是假蠢?”顾长歌真是被逗笑了,她就有些想不明白了,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被她耍的团团转的?
“单独对付你一个人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吗?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啊?随便塞个女人给萧衍就能挑拨离间的后宫争斗,犯得着我冒险给萧衍下平沙落雁的毒吗?”
顾长歌笑眯眯的说着一个篡权的事情,还不忘给凌奕寒飞去一个眼神。
凌奕寒宠溺一笑,一副你说的都对的模样。
那个瞬间让顾子音最后的一点堡垒完全的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