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联盟总部。
夏布利的魔法应当得到精进,她被送往一个神秘的地方学习更加高深的格斗技巧和其他体系的魔法。
“等你回来以后,达米安也将通过属于他的试炼,到时候他将接受你的考验。”塔利亚把她送到一个苍老得不知道已经多少岁的老太婆那里,对夏布利进行最后的叮嘱。
夏布利点点头:“我明白,塔利亚主人。”
“到时候你唯一的主人只有达米安,你只需要听命于他一人。”
“遵命,我会将他的命令视为高于生命的信条。”
“很好。”塔利亚看向那个老太婆,态度变得恭敬,“达珂拉,她就交给你了。”
达珂拉皱起如核桃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她对塔利亚的做法不予置评,她只是帮助刺客联盟训练他们未来主人身边的心腹侍卫罢了。但这个和当初被艾森斯带来的少女一模一样的女性很值得她的注意,达珂拉永远不会忘记在露比坠落深渊而非得到净化,她似乎永远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夏布利面无表情,大种姓的景色称得上奇异优美,可她没有多看一眼,对她来说在任何地方都是无所谓的。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一个傀儡,眼神里一片空茫。
“跟我来,孩子。我看出你强大的魔法天赋,它确实不该被淹没于原始空白,尽管那对你来说更有益处。”
达珂拉唤了夏布利一声,夏布利听话地走了过去,依照塔利亚的指示,在大种姓她必须听命于达珂拉,完成她交给自己的一切训练和任务。
塔利亚走后,达珂拉忽然对夏布利说:“你比看上去聪明点儿,扮演傻子比扮演天才容易得多。”
夏布利眼珠动了动,静静地看着老人。
“你没忘记自己会说话。”
“是的,但没必要。”
“在我这儿你用不着伪装,你会明白那没有用。”达珂拉语气淡然,话间却有种神秘的魔力,“你不该给他们卖命,我知道是塔利亚把你从一帮凶徒手里救出来,但你用不着什么都听她的。”
夏布利沉默着,她不知道达珂拉是否值得信任,但她确实需要一个可以剖析自己的机会。末了,她告诉老人:“除了她以外我不知道该听谁的,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自何方,我存在的意义何在。我不在乎刺客联盟是不是好的选择,可至少在那儿我有答案。”
她黯淡的红眼睛里总算有了点不一样微光:“我是夏布利,我是刺客联盟未来领袖的贴身护卫,我存在的意义是辅佐世界的新王,我将助他统治全世界。”
“这是你所想的?”
“我什么也想不到。”
“你不是在扮演,你是个真正的傻瓜。你无悲无喜,不知冷暖,你对周围的一切不闻不问。但我能看到,你并非本该如此。塔利亚也不是把你从水火中拯救,相反是她将你抛入拉撒路池,让你原本微弱的意识变得混乱稀碎,好叫你的世界变小,小得只能看到她一人。”达珂拉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大种姓不是刺客联盟的附庸,她没必要遮掩什么。
夏布利有些躁动,双拳紧了又松。
“塔利亚主人不是让我跟随你学习这个的。”
“事实上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一课——”达珂拉淡然地回答,“——违背命令。”
夏布利的神情变得惊慌失措:“不,这是不允许的。”
“你已经这么做了,你想遵从我让你违背的命令,你这是在违抗我的权威。”达珂拉沉声说,她这番话让夏布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塔利亚让她听达珂拉的,可达珂拉让她别听自己的,这就是达珂拉的命令。如果她听达珂拉的,那她就不该听她的,则她已经违背了。如果她不听,那就是遵从达珂拉的意志,则她必须违抗她。
“你瞧,一点点思考就让你彻底混乱了,塔利亚对你做了些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的恨呢?你忘记了中东的经历;你的爱呢?你见过你未来的主人吗?你认为他如何?”达珂拉握着双手,平静地刺痛夏布利那颗麻木的心,“你以为听话就能找到方向,事实并非如此。别让自己迷失在小世界里,这才是没有意义。”
夏布利顺着达珂拉的话去尽可能回忆什么,可她什么也想不到。在刺客联盟呆了一年多,她却什么也没明白,唯独明白的就是服从,可那是假的。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告诉她什么叫自己的世界和现实世界,也没有人告诉她服从以外有什么。那水晶球中的画面,那被百般折磨的少年,那疯狂与混乱。
“不……”
夏布利痛苦地捂住脑袋,想要阻止长久以来压抑的过分活跃的思考,这些本来是被她无视的,就因为达珂拉,她开始感受到痛苦的滋味了。
“为什么,要说这些?”
她半跪着,瞪着眼前的老人,本是暗沉空茫的眼眸在光下透着璀璨深红,锋芒直逼向她:“你,和塔利亚有什么区别?”
达珂拉如所有悲悯而无情的长者那般,抚摸她的头颅,那有些凌乱的金棕色长发,在她干枯的指尖变得整齐。老人的手应该是没有多少温度的,她的掌底却透着不可思议的温暖,传达入夏布利的脑袋,直击心脏。
“至少我让你恨我,孩子。”
夏布利不是克隆体,她应当拥有自己的人生。你知道的,真正让瘾者摆毒|品的从来不是魔法,而是渴望改变的内心。
这是达珂拉教给夏布利的第一课。
杰森扑了个空。
塔利亚在之前就把夏布利转移到与世隔绝的大种姓,外人根本无法涉足那个神奇的所在。但是对于杰森来说并非如此。
“夏布利,你的魔法进步很快。”
负责夏布利起居和训练的大种姓一员和她完成这一天的对练任务,她们本不属于同一体系,只不过夏布利在学习他们的力量运转和技巧罢了。
她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夏布利依旧不擅长这个,她只是看了她一眼作为回应。
“所以,关于达珂拉说的,你考虑得怎么样?”
“那是一个试炼。”
“天呐,拜托。”希尔芙笑了,她觉得夏布利把脑袋埋进沙堆的行为简直有点可爱。
夏布利却叹了口气,低头继续擦拭自己的太刀:“我是认真的,她想让我成为人,而在那之前我只是像个人。但这有什么区别?”
“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多的话。”希尔芙坐在她身边,肌肤相贴令夏布利本能紧张,她锋利的太刀割破了手指,“哦,抱歉。”
“没关系。”夏布利记得这么说能让别人放弃对自己的关注,只要她表现得和她说的一样。
她吮吸一口手指,看着手中的刀想了想,问:“你想知道这把刀的故事吗?”
“说来听听?”只要她愿意开口就不错了,希尔芙无奈地想。
“这把刀曾经属于j国的一个将领,他是顶尖的刀客,杀死无数对手。他死后这把刀周围常年阴火缭绕,那是刀下亡魂为它镀上杀气。软弱者光是看这把刀一眼,就会感到两腿发软。”夏布利摸着左眼,侧了侧脑袋,长发滑落到胸前,“你觉得一个傻瓜握着这把刀,和这把刀单纯躺在展柜里,有什么区别?”
希尔芙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夏布利就把刀收回鞘中,站起身来:“刀始终是刀,但如果握刀的人是个傻瓜,那还不如让它继续做个无主的杀器。”
“你在害怕吗?”
“我不畏惧任何事物。”她说,但下意识又去捂住左眼。
“但你畏惧眼前。达珂拉让你从狭窄的洞口里窥见外界,你站在迷雾中止步不前,想要钻回洞穴却已经不可能。”希尔芙和她的首领一样看透这件事。
夏布利停下脚步,回望身后的女性,她无疑说中了这件事,可她不能帮助她摆脱迷茫。如果是这样,她说再多也没有价值。
“但我相信你可以。”
“你只需要训练我就足够了。”
“你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假如你连自我都找不到,就别断言你需不需要。”希尔芙走上前,“你像一个婴儿一样,需要亲自探索才明白哪些需要哪些不需要。所以,真的不试一试吗?”
夏布利转身看着她,懵懂地眨着眼。
“那我该怎么做?”
希尔芙微微一笑,伸手抱住了她,夏布利下意识要把她推开,但她抱得更紧了。
“先从一个拥抱开始吧。”
“希尔芙?”
夏布利茫然地喊她,她以为她出什么毛病了。
希尔芙挑了挑眉:“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感到不舒服,我需要分一点注意告诉自己别背刺你。”夏布利用可惜的口吻说,她的手指摩挲着刀柄。
希尔芙想安抚她几句,但她的反应看上去需要的可不只是安慰,有几个人在被拥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背刺对方?又或者她真的无法接受别人的触碰?
夏布利还是像以前那样,不在乎别人的无恶意想法,见希尔芙似乎已经没什么事了,冲她微微颔首:“如果魔法训练结束了,那我应该去达珂拉师父那儿学习体术。”
“我和你一起去。”
说着,两人动身前往达珂拉那里,这会儿老人正接待一个年轻人,这个青年曾经在这儿学习过一年,他非常有天赋,大种姓也很乐意接纳他为他们中的一员,他们太需要这样的年轻血液了。
杰森一眼看到没有蒙面的夏布利,可惜她还没有认出他来,对他的到来也毫不关心,只希望达珂拉能尽快开始今天的训练。
达珂拉对夏布利说:“这孩子是来找你的。”
她没有多言,示意希尔芙一起离开。
夏布利这时候终于注意起他,但她记住的脸很少,除了在刺杀名单上的那些,她认了半天也没认出眼前人是谁。杰森也不指望她会知道自己,但假如夏布利不是克隆体,那么事情就非常麻烦了。
“是塔利亚主人派你来的吗?”
夏布利张口就让杰森愣住了,看到她用露比的容貌对别人俯首称臣的感觉实在诡异。好在他是有备而来,先让夏布利卸下防备,撒谎道:“是的,我叫杰森·陶德。”
夏布利怀疑杰森是塔利亚派来监视自己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但如果正是如此,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派人跟着呢?但她不关心这个,比起揣摩塔利亚的想法,她现在更在意自己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塔利亚主人有什么吩咐吗?”
“嗯,她让我来观察几天,希望能看到你已经适应这儿的训练。”杰森也是飞快扯谎。
夏布利觉得自己被低看了,也许是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杀死了同行其他的刺客,让塔利亚对自己动摇了信任,她必须弥补自己的失误:“这儿一切正常,我会证明给你看。如果达珂拉师父允许,希望你来观看我的体术训练。”
“当然,当然。”
杰森心里松了口气,幸好夏布利单纯好骗,她大概以为除了刺客联盟,没有人知道大种姓的位置并被其所接受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监工,夏布利比平常更有表现欲,尽可能在杰森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战斗时长比达珂拉想的要久一点。
夏布利想要认同,就像曾经杰森希望得到血蝠的认可一样。世事变化就是这么突然,他周游大半个世界寻找的姐姐早就归去,并与曾经的导师为敌;另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少女被刺客联盟带回去培养成没有感情的武器,在这里努力表现只是为了自己能为她在塔利亚面前美言几句。
整个儿就只能用一种植物来形容。
“塔利亚把她带回刺客联盟以后把她泡入拉撒路池。”
背后突然出声的人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希尔芙,她接近他背后他却一无所知。
希尔芙看着被达珂拉手把手教导的夏布利,继续说道:“杰森,你不是刺客联盟的人,尽管你没说过,但我看得出来。”
“你怎么……”杰森慌了,有点泄气地说道,“别告诉她,不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让她相信我了。”
他话中多少有点央求的成分,尽管他自己没有发现,希尔芙不由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杰森。”她打量着这个曾经在这里学习过一年的青年,“你是为什么来找她的?我能感觉到你对她的关心。”
但和单纯的关心不同,其中一定有复杂的缘由,只是她没有说出口。
“我应该带走她,她不该在这里。”杰森皱着眉,这是他的心里话,不管夏布利究竟是什么,她都不该呆在刺客联盟,被人当做工具摆布。在这儿的训练不过是给武器镀边润色,绝非好意。
“那她应该在什么地方?你是她的家人,朋友,还是恋人?”
“……都不是。”
希尔芙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说:“刚才我说过,她被刺客联盟从一群恐分那里带回去,塔利亚给她泡了拉撒路池,那足以让她起死回生,同时会带来邪恶的副作用。她被灌输了刺客联盟的理想,除此以外她是一片空白……现在你看到的,是塔利亚的夏布利。”
她的话既是提醒又是警告,夏布利已经够迷茫了,没必要再让她陷入更多混乱。如果这个年轻人带来的只有这些,那他倒不如早点回去。
然而杰森不会为她的阻拦裹足不前,他反倒注意起另一件事——塔利亚给夏布利泡了个狗日池子,然后她被洗脑了。
恐分让她濒临死亡,塔利亚让她为自己卖命,她并不是刺客联盟制造的克隆体,伊梅拉对她的存在态度冷硬……这些碎片似乎就要拼凑出一个真相,可又似乎还缺少什么。
“单纯泡池子会抹去所有记忆吗?”杰森自言自语道,显然不是如此,也许在那之前,夏布利就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她和露比、伊梅拉到底存在什么样的联系?
“我得弄清楚在她身上发生的事。”他下定决心。
“我不会告诉她任何事,但希望你考虑清楚自己的决定。”
“谢谢你。”杰森松了口气,朝她颔首致意,“你也是,希尔芙,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