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布利注意到那个姓陶德的监视者已经在无关训练的时间里企图接近自己这儿好几次了,难道他不是来了解自己的训练情况的?可塔利亚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她想不到更多理由了。
更让她吃惊的是,也不知道陶德干了些什么,他居然留下来和她一样在大种姓接受训练,而且看了他的表现以后她意识到他并非来自刺客联盟,他的招式透露了一切。恰恰相反,她倒是觉得陶德很像那个红头男人。
夏布利觉得有必要和这个陶德谈谈,如果他是借着刺客联盟的名头过来偷师的,而且他们以前还是对手自己又没有当即杀了他,那她必须在这里让他付出代价。
这是为了联盟的荣誉问题,还有她自己的荣誉。
瀑布泉是个僻静的地方,夏布利看着杰森走过去准备冲凉或者干点别的反正没什么防备的事情,佩上太刀跟上去。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为杰森正站在水幕后面,抱着手臂等她过来。
这是一个圈套。她心想,尽管陶德现在看上去没有恶意,但不能不防。她的手指动了动,随时准备拔刀。
“放轻松,夏布利,我可不想和你打。”杰森说着,眼睛盯着她的右手,以示她的意图自己已经看穿。
“有何赐教,陶德先生?”
“别这么生分,叫我杰森就好。我猜你一定有很多想问的吧?这儿是个答疑解惑的好地方。”杰森摊开手走近她,表示自己手里没有武器。
夏布利这才减轻了戒备,无论如何她还是有信心不至于栽在一个上身什么也不穿手中也没有武器的年轻人手里。相应的,既然对方表现出没有敌意的样子,她也不应该随意拔刀示威。
杰森作了个“请坐”的手势,两人对视着慢慢跪坐下去,夏布利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因为她携带武器,所以她希望杰森时刻看到自己的双手。
这画面其实挺好笑,仿佛在相互投降。
杰森心里也是暗笑,也许真的是遇到这种人以后才会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暴躁了吧。如果他上来就拿枪指着她试试,下一秒她就要拿那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血的太刀割断他的喉咙,至于心平气和地谈话?那可能要留到地狱里再说了。
戒备和生疏让他为露比感到难过,但夏布利不是露比也不是伊梅拉,他们是不相识的两个人,何况她还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杰森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夏布利只要多加观察就能发现他的谎言,与其让她确认以后提刀跑来索命,倒不如自己先说明白,主动权只有在自己手里才能控制局势。而且夏布利现在这个状态也和索命差不了多少,顶多现在对他客气点儿罢了。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可以直接问出来。”
“你不是联盟的人。”
夏布利冰冷的视线让身经百战的杰森都是心中一跳,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她在诈自己,这会儿要是慌了,这个距离对他非常不利(要知道为了把夏布利引过来,他连上衣都没有,更不要说防身武器)。
他镇定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半真半假的回答:“是也不是。我能来到这儿,确实是通过刺客联盟和塔利亚的关系,但真正指引我的另有其人。”
“谁?”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杰森心里砰砰跳,留意着夏布利的反应,“伊梅拉,一个黑帮头子,她和大种姓有些渊源。”
没有反应。
夏布利微微皱眉,确定自己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不过想来她在执行任务之前一直接受封闭式训练,不知道很正常。塔利亚主人到现在甚至还没安排她和达米安殿下见面呢。
杰森倒也没多失望,伊梅拉的自由度和获取消息的能力皆高于夏布利,她尚且不知道夏布利的情况,更何况与世隔绝的夏布利。
他的目的也不全是想要知道她们究竟什么关系,更多是为了让夏布利有这个印象。
伊梅拉。
这个女孩曾在这里浸泡净化之泉却因为坠落深渊而死亡,死而复生后她回到哥谭市,扑向了哥谭最为黑暗的所在,与往日的导师、父亲、偶像决裂,但她依然是他的家人,至少曾经是。
夏布利倾听杰森的叙述,伊梅拉的经历是她完全陌生的,她从来没对某个城市抱有执着的期望,更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家人。对她来说能够处于一个不会伤害自己的稳定环境中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她有些入迷地听着,直到杰森不再言语,她看向他的蓝色眼睛,湖光潋滟得一点也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平静。他一定很在乎家人,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就因为她和伊梅拉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
夏布利再次有异样的感觉,就像达珂拉的手抚过头顶,可这一次她觉得刺骨的寒意盖过故事叙述者的温度,捅进自己胃里。她厌恶地皱起眉:“这么说,你没有得到塔利亚主人的许可,打算就这样把我带到你口中那个人面前去,像对待一个俘虏那样。”
“并非如此,你和伊梅拉都有权了解彼此的存在,尤其是你,夏布利。你可以像伊梅拉,或者任何一个自由的女孩那样活着,你值得这些。你不该在刺客联盟当一个活的武器。”
“活的武器”,夏布利其实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因为塔利亚在联盟里不允许其他刺客和她有任务以外的交谈,也禁止议论她的事。这可不是一个多么新鲜美妙的词汇,至少对她来说更像一个开关,连接着什么完全意想不到,也许是一桶冰水浇个透心凉,也许是一把尖刀捅给透心凉。
答案是后者。
脑袋那一刻像是爆炸了一样,刀片在里面搅动着,原本混乱掩埋的记忆呼之欲出,她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场面。
她看到一个穿着褴褛的人站在自己的座椅附近,用轻蔑的语气说出这个词,紧接着他用手里的枪打穿了自己的肩膀,粉碎了左锁骨。她感觉血溅到了自己脸上,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看不到左边?
她就像那个被折磨的少年,毫无抵抗力地被捆在一张椅子上。她感觉到内心有个空洞来冲刷痛觉,她感觉到脸颊上温热的液体滑落。
夏布利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肩膀,好像真的中了一枪并且痛不欲生似的。她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左眼,几乎要把眼珠抓瞎。她像一只河虾那样蜷缩身体来缓解痛苦,幸运的是至少在现实中她能够做到这样自我保护的举动,而在幻觉似的记忆里她动弹不得。
“夏布利!”
杰森不知道一个无心之词会造成这么剧烈的反应,还是说拉撒路池混乱的记忆这么容易就被勾起了吗?不,应该是夏布利在塔利亚的引导下选择了不去思考和回忆,才让危险的炸|弹始终被埋藏在脑中。
他紧张地扑过去,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不是现实中的伤害,它发生过,可那是过去的事情。
紧接着杰森看到夏布利身上的衣服出现裂痕,漆黑的电弧出现的瞬间他往后躲闪,这极快的反应力让他逃过一劫。因为下一秒夏布利浑身都被黑色闪电覆盖,强大的电流是他从未见过的,即使是露比和伊梅拉,也从未把黑闪电运用到这个程度。
天地为之变色,所有的景物都失去色彩变得黑白,以她为中心十米以内极度致命,空气中充满了魔尘与电离子。那是压抑已久的憎恨和杀意爆发,恨不得与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孤注一掷,她的魔力被瞬间抽空,随即瀑布泉不复存在。
……大种姓的一次灾难。
夏布利昏迷过去,杰森也受了不轻的伤,幸好他没带什么武器,不然结果只会更糟。
“达珂拉,她没事吧?”
他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疤痕问道,他还带着一些露比以前制作的恢复药剂——当然是外敷的,这些伤不算什么。
达珂拉检查了夏布利的身体,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可担心的:“她的身体有记忆,在魔力耗尽的时候会自行停止暴动,这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杰森意外地看向她:“她不该有身体记忆,她对魔法的运用还停留在初级阶段就被送到这里来学习更好地控制,不应该产生这种程度的魔力暴动。”
“事实相反,是拉撒路池治愈了她的身体,在那之前她的魔力频繁暴动。”达珂拉抚摸着夏布利的脸,长长的指甲划过她苍白的肌肤,留下一道浅痕。
杰森被这个事实冲击了理智,不管夏布利是什么人,恐分的行为都令人发指。
他紧握住双手,看着夏布利已经平静下去的脸,感觉怒火要从头顶喷涌而出:“那帮混蛋对她做了什么……”
“冷静点,傻孩子。你打算做什么?那些恶徒早就死了,就算夏布利自卫性的暴动没有杀死他们,塔利亚也替你解决了麻烦。”
杰森没有回答她,他犹豫地伸出手,尝试触碰她的脸颊。没有电流,体温正常,在他面前躺着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武器。
夏布利在这时候猛地睁眼,她身边没有武器,于是她抓住杰森那只手,从石床上暴起想要将他摔到地上。杰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轻松地压制住尚且虚弱的夏布利。
他试图安抚她:“放松点,是我,我是杰森。我对你没有恶意,记得吗?”
不料夏布利开口就是一支冷箭:“杀的就是你。”
她挣脱桎梏,一拳打在杰森左眼上,给他留了个纪念。紧接着她扑向往后仰倒的杰森,后者没有反抗,夏布利找到他脆弱的脖颈,有力的双手扼住咽喉。
“咳……刚恢复就这么大力气。”杰森抓着她的手腕以免她真把自己掐死了,睁眼就看到她愤怒的双眼。
“你这个骗子。”夏布利说,她仍在努力企图掐死他,声音因为激动哽了一下,“你对我恶意满满。”
“谁来救救她——谢了,达珂拉。”
达珂拉从后面打晕了夏布利,杰森从地上爬起来,抚摸着脖颈咳了两下。
“再让她清醒下去,她可能会把自己噎死。”达珂拉淡淡地说,杰森拿不准这是不是一句玩笑,如果是,那可有点应景。
希尔芙赶过来的时候,夏布利已经重新躺回石床,她没有说什么,转向杰森怒道:“我说过你要慎重考虑这件事!”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
杰森不想争辩什么,夏布利的痛苦确实是他带来的,而且她从此以后大概会一直痛苦下去。
“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毁了她。”希尔芙的语气冰冷,但说真的她的话很有道理。
也许离开才是个好主意,但杰森还没有弄清楚夏布利的来历,他不想就这么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