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把宠物往魔宠的方向培养,是露比早年研究过的一个课题。
她的宠物不多,大部分依靠嗅觉的生物都不愿亲近她,不过有那么一只珍贵的以色列金蝎是个例外。它非常非常合她的心意,所以她给这只蝎子取了名字,对于法师来说,取了名字意义就不同了。
它叫金妮。
金妮是为数不多的成功炼化为魔物的试验品,以前训练提姆的时候,露比还让金妮帮过忙,那时候提姆不熟悉它,怪紧张的。实际上露比并不会允许那么危险的事情发生,金妮拥有一定心智,它会完全按照主人的意思行动。
后来她不在了,一直是提姆在照顾这些宠物,想来也知道这只蝎子非比寻常。
金妮的智慧、毒性、攻击力都得到了强化,绝不是一般毒物能比,达米安在恐龙头上攻击提姆的同时,这只由提姆赡养的金蝎也攻击了他。金妮能巧妙控制毒素,因为把达米安视作敌人,故意延缓了蝎毒发作的时间,然后一鼓作气——等他们发现,达米安已经中毒到了这个地步。
当时他们都顾着提姆的情况,没有注意到达米安已经中毒,而达米安更不会想到会有一只如此危险的魔法侧生物想要致自己于死地。
露比忍不住骂人,按理说她去实验室的时候,布鲁斯和阿福都在楼上安置达米安,然而结果为什么变成了两败俱伤?提姆去找达米安的目的姑且不说,布鲁斯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个儿子把另一个儿子打成那样,另一个儿子养的魔宠还蛰了那一个。
当然,现在想这个没用,还是先帮忙处理中毒比较好。
露比扭头看见达米安掏出一把刀切开了伤口,往外面挤着黑血,明明疼地直咬牙,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她上前夺了他的刀:“没用的,常规手段没有效果的。”
“我一定要杀了那家伙!”达米安的气息已经开始虚弱了。
“这不是他的错……听着,现在先不要怪任何人,我们集中精神解决眼前。”
露比蹲下身,脱掉手套在指尖凝聚一股黑紫色魔力,慢慢靠近那个伤口。
“嘶!”剧痛让达米安下意识吸了口气,但逼迫自己没有缩手,他可没这么软弱。
露比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然后让自己的魔力变得更加细致柔和,好一点点随着毒素渗入体内。然后,她绘制了一个和救助魔形女时非常相似的法阵,把金妮的毒素吸出来。为了这个过程的顺利,她也承担了一部分蝎毒。
治疗告一段落,露比还没掌握治愈术,目前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她缓缓吐出口气,看了一眼由于中毒而气焰减弱了不少的达米安,吩咐他先休息,她提取毒素后去实验室调配解读的魔药。
达米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紧绷了些。
“放心,是外敷的。”露比白了他一眼。
雨燕法师重新回到蝙蝠洞,提姆的手术还在继续,阿福还在忙碌,布鲁斯沉着脸好像在等她。
露比有些尴尬,她一回来就把家里搅得鸡犬不宁,布鲁斯不高兴也正常。
“达米安中了蝎毒,我下来配解药……你当时在哪儿?”
“我在处理一个案子。”
确实,露比忽然出现在蝙蝠洞的时候,布鲁斯看上去像是正好要出去,因为她的到来耽搁了一会儿。所以他安顿了达米安以后,立刻赶去处理事务了,蝙蝠洞里发生的事情,他起初并不知情。
露比默认了这个回答。
“我以为你们能看住达米安。”布鲁斯反过来说道。
“这算是默契吗。”露比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但是我让你失望了,对吗?”
布鲁斯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露比涨红了脸:“如果你是在觉得自己的安排有问题……”
“露比,我不是为了指责你怎么样,但阿福告诉我,我离开前你和提姆吵了一架。”
“等等,你认为这是整件事情的诱因?”
少女的神情有些微妙,她应该更冷静的,可是从一开始她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布鲁斯不知道她究竟在不安些什么,所以他试图弄清楚女儿的想法,现在的问题在于解决矛盾而不是责怪谁。
但露比有些误会了,之前被达米安出事掩盖过去的愧疚此刻再度涌上来,连同诸多因素一起扰乱她的心神。
布鲁斯出于信任,放下达米安离开去处理事物,然而在提姆出事的第一时间,她没有想过自己的过错,反而责怪布鲁斯不再这儿。
想来达米安也正因这件事而不爽吧,毕竟他同意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被父亲抛下。结果他非但没有得到合理的安抚和解释,倒是挨了剧毒的一针。
“你说得对,我把事情搞砸了。”露比喃喃道,“提姆问我为什么要把达米安带回来,可我不明白他在不满什么。”
“你没问他,对吗?”
少女不太舒服地绞起衣角:“他也没说。”
布鲁斯无语了,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说教,好在阿福从手术室里出来,看见相顾无言的父女二人,及时打破僵局:“提姆少爷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他之前做过紧急处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我去看看他。”
布鲁斯说着走了进去,露比也趁机溜进了实验室。
真是一场失败的谈话。
配置解药的过程很快,露比还是很了解金妮的毒素的,她先给自己试了试,效果可观,于是带上去给达米安用。
“二十四小时内别碰水,别吃刺激性食物,也别剧烈运动。”露比包扎的同时叮嘱道。
达米安精神了很多,盯着她追问:“雨燕,蛰我的东西是什么?”
“一只炼化过的以色列金蝎,我说真的,在弄清楚这里的东西有什么作用以前,你最好别那么嚣张。”
“>tt<”
男孩嗤了一声,没说什么。
露比也严肃下来:“现在,我们该聊聊你揍提姆的事情了。”
刚开始,她没意识到达米安会打伤提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所以后来她慌张地过去帮忙,反而让达米安不能理解,就像他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那么紧张那家伙一样。
到底是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我不明白你们干嘛那么在意那家伙!我说得很清楚,我也能帮上父亲的忙,而且我才是父亲的儿子!或许以前父亲需要一个穿着愚蠢制服的冒牌货,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我会解决掉我的竞争对手。”
“你……”露比念在达米安还没恢复,就忍着没教训他,气结道,“你那是在谋杀!”
“那么你知道我以前接受训练是什么样的吗?我母亲从不会约束我这么做,如果我看不惯我的老师,我就杀了他们,只要我做得到就随便。我只是在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不管是杀戮,还是别的什么手段,全都无所谓!”
“好吧,这是教育问题,现在我要解决的就是你的教育问题——我不管你以前在刺客联盟怎么样,在这里就给我守规矩,不许杀……”
想到自己可能也是个杀人犯,露比噎了一下,决定改口。
“……不许伤害这个家里的人。”
她的语气蓦然缓和下去。
达米安可不是省油的灯,毫不犹豫地攻击道:“怎么,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气势汹汹地摆出一副前辈姿态来训斥我了,看来你根本不敢理直气壮地把话说完整。让我来帮帮你吧——‘不许杀人’,‘不许杀人’,‘不许杀人’!”
他每重复一次,露比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深红的眼眸里涌起足以吞噬心智的怒火,要不是法师的意志力确实足够强大,她恐怕要被刺激得失去控制了。
饶是如此,被冒犯痛处的雨燕也不会压抑脾气。露比恼怒地掐住达米安的脖子准备揍他,达米安准备反击,正当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之时,阿福及时打断了他们。
“主人们(masters),该吃点东西了。”
老管家说着,把两个盘子端进来,之前布鲁斯试图安排达米安吃点什么,结果却被他给打翻在地,这种蛮横无礼的行为激怒了蝙蝠侠,导致他之后一怒而去。所以现在算来,达米安也不算吃过。
露比没有心情吃饭,她已经被熊孩子气饱了,抱着手臂站在一旁,恨不得诅咒达米安吃饭的时候直接噎死得了。
真可笑,从她回来以后就这么容易被扰乱心神,乃至对一个孩子都有这么大火气。
当然,她也不想想达米安气死人不偿命的天赋。
操心的老管家只好开导她道:“恕我直言露比小姐,即使您不必对老爷解释什么,也应该和提姆少爷再谈一次。”
“阿福,我们待会儿再说这个好吗?我感觉不太舒服。”
少女看上去确实不太好,脸色煞白,神情也有些恍惚,要知道在回归后她从未表现出这样脆弱的状态。
“露比小姐,您还好吗?”阿福担忧地扶住她的肩膀,发觉她的身体在颤抖。
这不太对劲。
别的不说,露比一直都是很健康的体质,像是那种被气得吐血的桥段绝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但现在她确实感觉眼前有些发黑,心悸的感觉挥之不去,空洞的疼痛细密地覆盖大脑,一遍遍让她感受本该遗忘的悲哀和痛苦。
查尔斯刚收留她的时候曾经引导过她的记忆,但露比在回想起家人的时候,却在温暖之后感受到深海般的冷冰和刺痛,沉重得彼时的她无力承受。
后来……可是后来为什么她竟淡忘了呢?
我杀死了星辰实验室的一个科研员。
坐在刑讯椅上的女孩垂着头说,异常纤细的手腕上铐着手铐,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如果硬说有什么迹象可循,那么大概只有某种由内而外散发的绝望。
她曾切身体会过绝望,体无完肤,万劫不复。
“如果我说我没杀人,你信吗?”
女孩忽然抬起头说道,她的四周是空旷茫然的雪白,空无一物。
唯独另一个自己站在对面,穿着新的制服,用陌生的神情面对她。
这个问题让露比不知所措。
“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被冤枉成了一个杀人犯,如果不能证明我是个精神病,我就无法脱罪。”女孩机械地回答,“阿卡姆疯人院是我唯一的归宿,我太不稳定,没人会相信我的。”
“阿卡姆疯人院?不,你不能去那里,只有疯子和罪犯才会被关在那里!”露比焦急地上前,按住了女孩的肩膀。
她瘦弱得可怕,感觉触摸到的是一具骷髅,露比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手掌。
“我是,我是。你忘了吗?你的父亲是个严重暴力倾向的酒鬼,一个妄想症晚期,家族精神病史遗传到你的身上,你和他没有区别,你和那个出卖你的混蛋没有区别。”
“我不是疯子,也没有妄想症!”露比扼住女孩的喉咙想要阻止她说下去。
但这无济于补,她眼睁睁看着手里的女孩变成一具真正的骷髅,空无一物的眼洞还是给她被盯视的感觉,诡异的笑容凝固在头骨上,残酷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可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被当成富人的宠物养在笼子里的时候,能遇到你的天使吧?”
“我没有!”
露比尖叫道,浑身冷汗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许多安抚毯中。
她急促地喘息着,感觉手脚冰凉使不出力气,眼眶十分干涩,却总想流泪。随手扯过一块安抚毯,露比蜷缩起来,把脸埋在柔软清香的珊瑚绒间。
过了一阵,被惊动的布鲁斯推门而入,露比看到他仍然穿着那身漆黑的披风,知道他还在处理哥谭的事,凑近点她还能嗅到晚风和硝烟的气息。所以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反应的呢?
好吧,这个问题露比用脚都能想到答案。
“你还好吗?”布鲁斯皱着眉坐到床边,“阿福说你低血糖过劳晕倒了,露比,别告诉我你从雪山回来后就一直没吃过东西。”
看到露比默认了,他无奈道:“你是法师,本质上还是人类,别忘了你还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这句话真的轮得到你来说吗?”露比反驳道,其实她更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部分记忆被人动了手脚,受到刺激才动摇意志导致昏迷。
布鲁斯没有回答,把手里的餐盘放在床头柜上,露比闻到了一股糊味。
“别告诉我阿福的手受伤了。”她用布鲁斯的句式反击道。
“是我做的。”
……之一,其中看上去最能入口的那份。
蝙蝠侠尴尬地说,不动声色地把餐盘调了个方向,往露比那儿推了推:“要来点阿福刚烤的小甜饼吗?别等它们凉了,那会影响口味。”
露比没有食欲,但她确实需要补充糖分和能量。她揭开餐盖,果然,甜品堆在她这边,那坨黑乎乎的东西可怜巴巴地挤在后面,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小只。
看来是急着做好结果没能把握住火候,她都能想象到厨房现在什么样子了。
布鲁斯看着露比拿起饼干咬了一口,依然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口道:“我听到你好像做了噩梦。”
“……是。”
“梦到了什么?”
露比把饼干放下:“布鲁斯,我听说了两年前的事情,我是不是杀死了一个科研员?”
原来是那件事情吗?
布鲁斯回答道:“没有证据能证明你无罪。当时的安保系统出了问题,监控和门禁都失效了,你在实验室发生了小规模的魔力暴动,他们进去后什么也没发现。你打伤了很多人,包括绯红女巫,但除了那个科研员之外,没有人死亡。”
他平静地把事实一一说出,经过蝙蝠侠整理的事情经过,比当事人残缺的记忆有条理得多。而且,他并没有说是露比杀死了那个人,这让露比稍微有点庆幸。
“我很抱歉,我不记得了。就算你想引导我,我也想不起来。”
“同样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是否出于自由意志做出行动,但和你共处一室的科研员的死亡是肯定的,我曾经想要找到真相,你却在那之前抹去了所有线索。”
杰森也说过这个,这是让露比感觉尤其古怪的地方,如果人不是她杀的,那她肯定会尽可能证明自己无罪。销毁证据,这不是变相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而且在那之后,她还烧毁了血蝠的披风,这个举动的意味可太深了。
可是,露比总觉得布鲁斯的话里有着暗示和引导的意味。
“如果我说我没杀人,你信吗?”
露比鬼使神差地问出了梦中的问题。
布鲁斯低下头看她,她注视那对幽深得犹如漩涡的蓝眼睛,想要看透他此刻的想法。
他一直在强调没有证据、没有证据,意思是他不予置评吗?也许她是在自取其辱……
“孩子,相比就这么安下罪名,我更愿意相信其他可能性,关于你的可能性。”
男人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喑哑,沉缓而有力,似乎想把这份信任完完全全地传达给她。
露比心想,或许是噩梦以后多愁善感了,听到这句话,她并不感到轻松,反而涌起偌大的动力和决心。如果说原本她对待这个问题是消极回避的,现在她已经有了把事情彻查下去的打算了,尽管两年后还能有什么发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最近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也难怪露比会顾不上吃饭和休息——她在学校里有不少事情等着处理,和正义联盟、复仇者联盟的接洽工作需要x战警出面,她答应罗根和韦德的事情还在调查中,世界融合后作为唯一的执行者需要解决的时空隐患依然存在,路比那儿需要应付,还有这个家……
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处理提姆和达米安,原本提姆是最省心的那个,而达米安是最不省心的,虽然他们相处时间并不多。
尽管有这么多等着她来解决的事,但自私地说,她想要优先解决那桩疑案。
“露比,你需要休息,别把自己逼太紧了。”布鲁斯按住露比的肩膀半强硬地让她靠坐在床头,回到那堆安抚毯中间。
“我知道。”
露比把所有东西都吃下去,包括布鲁斯做糊的那些,她不挑食,而且余光瞥见布鲁斯在她吃完后,极其短暂地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就感觉这顿夜宵还挺值的。
见布鲁斯要走,露比抓住了布鲁斯的手臂:“还要去夜巡吗?你的事……进展怎么样?”
“这个不用你担心,别再想了,好好睡吧。”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露比只能点点头,一脸乖巧地把自己的脸掩在毛毯柔软的珊瑚绒下,冲着布鲁斯眨眨眼:“那么祝你一切顺利,蝙蝠侠。”
小夜灯下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勾起柔和的弧度算是回应,很快又压了下去,恢复了惯常的冷硬,转身慢慢消退而去。他就这样无声地离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连关上门也轻得仿佛幻觉。
唯一能证明这是真实的只有锁簧弹出时发出的“咔哒”一声,简明而清晰,衬托得这夜晚更加静谧可人。
但是,如果真的那么乖巧听话,就不是露比·克劳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