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相助于将军,不过是我家先生听闻将军在雁北关和神门岭的作为,心生敬佩,这才有心提醒。”
小故渊反应很快,好像经过提前编排一般,所说的话滴水不漏。
司马怜只是抬手在小故渊的头上轻抚,似乎是在表示他说的话是对的。
周昭抿唇,面色流露出担忧,“那温先生如何看待如今大势?”
这话……这小孩应该回答不了了吧。
周昭以为,即便眼前人事先与这小孩如何商量过如何应对她的问话。
大抵也是猜不到她会问这样大的问题。
若是这小孩还能回答出来,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眼前人善于攻心,或者对她深为了解。
其二,这小孩天资过人。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
周昭眼眸眯了眯,那眼前这两人皆有惊世之才,为何上一世她没有见过……
“将军~”
小故渊长长叹息一口气,抬起小手在周昭面前挥舞着:“将军,不是说了,先生开不了口,问我就可以吗?”
他似乎是觉得自己坐在旁边太不显眼了,一下窜到了司马怜身前。
“这种事情问我就好了。”
他的小脸白白净净的,和那一双瞳仁,黑白分明。
周昭心下一怔,难不成这小孩真能回答出来?
只见小故渊拍了拍手,神色颇为严肃,“将军,有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楚延绵二百余年,已经很长,一个王朝的制度能维系两百年之久已是不易。”
周昭搁在膝上的手不禁握成了拳,这小孩……还真是一针见血。
小故渊还在继续:
“我猜将军是想问,现在的形势下,大楚会不会重新一统。”
他歪着头,眼睛眨巴着,卷翘的睫毛上下扇动,十分俏皮。
那一双瞳仁清澈,毫无一丝心计,“将军,您的能力天下可见,渝州兖州的收复以及北寒部危机的解决。
只是,故渊有点好奇,将军为何要拖起这沉重的车架,踽踽独行。”
“呵~”
周昭轻笑一声,这小孩刚刚的问话,竟然像是一个质问。
她低头看着小故渊,话音中带着笑意:“我是大楚的皇后,自然与大楚的命运捆绑,更何况,我身边如此多的人,何谈踽踽独行?”
听她自称大楚皇后,小故渊的眉心拧起,小嘴紧紧抿着,没有回答。
周昭见他不说话了,直了直上身,目光再次落在司马怜身上。
她上下打量着此人。
他戴了全脸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漆黑如点墨的瞳仁。
头顶树影摇晃,日光穿过密密的树叶,摇落了一地的光点。八壹中文網
光点落在他鲜红的外袍。
司马怜注意到她的视线,懒散地从摇椅上直起身子,慵懒得像是一只娇贵的猫儿。
他抬起视线,和周昭对视。
周昭心里猛地一颤……这视线,怎么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
不过也只是一瞬,司马怜便移开了视线。
小故渊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凑近了周昭,小嘴一张一合,“将军,若是您执意挽救大楚,也不是不行,莫怪故渊言辞犀利,大楚确确实实已经从内里溃烂了,还望将军理解。”
他说完转过身看向司马怜,乖乖坐回了方才的位置。
周昭被他的这一番话说得有些懵。
她虽然心里也察觉到了大楚到如今地步,与原先的统治制度与手段脱不开干系,但也没有想到,这小孩竟说……已经溃烂了。
缓和了好一会儿,周昭才回过神。
“那——”
她攥紧了拳头,皙白的手背泛起青筋,“放眼如今,先生以为,这近在眼前的宇文儒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周昭心里早已有对策,毕竟上一世经历过。
这一番问,也不过是想听听他有没有更高的建议。
司马怜偏过头,看向小故渊。
小故渊会意,接话道:“宇文儒是自立为帝,他的拥护者定然不会太多,更何况陛下已经去征讨汪成,只剩下一个蜀地诸侯。
将军,您现在手里握着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宇文杰,没问题的,我家先生相信将军能够处理好。”
周昭:“……”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将军,先生有些累了,还请改日再来。”
小故渊突然起身,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周昭面前鞠躬行礼。
逐客令已下,周昭也只能离开。
看着周昭离开的背影,小故渊的脸色有些沮丧,他其实是想和周昭多相处一会儿的,但是先生刚刚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累了。
“先生,你为什么要她走啊?”
司马怜起身,抬脚走上木台阶。
小故渊紧紧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门,门扇阖上。
司马怜转过身,垂眸看着地上的小团子,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应该是太久没有开口说话,裹着淡淡的沙哑。
“故渊,你为何想和她多说话?”
小故渊一脸天真:“因为先生您喜欢她啊!”
“呃……”
司马怜一愣,随即低笑,“你为何这么认为?”
“嗯……”
小故渊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故渊自跟随先生以来,从未见先生主动帮助过谁,也从未见先生如此关注过某一个人,所以故渊想,先生定是喜欢将军的。”
接着,他又撇下了嘴角,一脸失落:“可是,将军她已经结婚了,嫁的还是当今陛下,先生怕是没机会了。”
“不过……”
小故渊话锋一转:“若是日后大楚还按照如今的模样发展下去,先生总还有机会的。”
“你这小滑头。”
司马怜弯腰在他脑壳上一弹,转过身继续往里走,声音也随之飘远,“故渊,我不喜欢这位将军,你也不必费心。”
没想到这小孩倒会揣摩心思,只不过年纪尚小,揣摩不透。
司马怜走进内室,坐于书案之前,指骨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根狼毫,在宣纸之上写下一行大字。
笔锋遒劲,力透纸背。
“天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这是他无意中在故渊面前提过的一句话,他今日机灵,竟用了过来。
司马怜低头看着这一行字,面具之后的嘴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意,倏地抬手,笔尖在“分久必合”这四个字上划下一道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