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湘湘看着眼前的宇文潇,突然大笑起来。
一双眼睛瞪的极大,就像两个空洞的漩涡,莫名让人心慌。
谢纾凌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宇文潇举着手中的刀,面无表情地将刀尖再次向她的脖颈移动了一寸。
“额——”
黎湘湘突然停止了笑意,低头看着自己的血顺着刀往下流,声音森寒:“陛下难道不要命了?你的命现在可是靠我的血液维持,你不怕将我杀了,你的命也就到此结束了?!”
“杀了我啊!”
她身子猛然抖动,向宇文潇的方向扑去,引起捆缚着她的铁链一阵响动。
“杀了我啊!”
她枯瘦的面容像地狱来的骷髅,龇牙咧嘴地朝宇文潇怒吼。
“陛下……”
陈承宣不禁出口喊了一声。
这女人现在怕不是疯魔了,那口水都快喷在他的脸上。
宇文潇嫌恶地往后一退,随手把剑丢在一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哼~”
宇文潇冷哼一声。
抬眸看她,“朕自然不会把你杀了。
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宇文潇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于君王之位,他问心无愧;于天下,他绸缪如此久,已将分崩离析的天下打下半壁。
只是于丈夫这个身份,他始终是愧疚的。
原想着将南越解决之后,自己就能接手皇后亲征的军队,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为她遮风挡雨,她也好好休养。
谁料,竟然被下这种恶毒的蛊毒。
宇文潇的胸口又是猛地一震,喉间涌上一股干涩的铁锈味。
他硬生生忍住吐血的欲望,转过身,不让黎湘湘发现什么异样,省得再抓住自己的把柄。
他的声音裹挟着地牢之中的阴冷潮湿,“黎湘湘谋害皇帝,诛其九族!”
话音落下之后,宇文潇快速离开了地牢。
而黎湘湘也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失声咆哮,“啊!!!
你凭什么?!
我阿爸阿妈又没有做错什么?!”
“狗皇帝!若是我黎湘湘有朝一日能活着出去!定饮其血,啖其肉!”
这样的话一遍又一遍回荡在牢房之中,却没有任何人应答。
监斩是由陈承宣和董邢二人负责。
谢纾凌面对这种场景,心里总归是有些不适应,不管怎么说,斩头的这些人,当初在南越城之时,和他也有那几日的相处。
斩首的时间定在了正午。
黎府之人,皆戴着手铐脚镣,一排一排地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黎远和他的夫人。
“老爷!”
妇人还是哭哭啼啼,见黎湘湘不在这人群之中,心中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担忧。
不知道是跑出去了,还是早已被抓到——杀了。
黎远心里却清楚,他们之所以把黎湘湘留下,大部分原因是想利用她来牵制林祈。
“老爷,湘湘不在这里……”
黎远转过身看着她,喉咙发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
都快死了,还是不告诉她了,也能让她在死前抱着对女儿的一份期待。
所有人跪在巨大的刑场之上,每个人身后都站了一名士兵。
虽不是专门的刽子手,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士,手劲儿也能让这些人毫无痛苦的死去。
随着刑台之上,董邢一声令下。
每个士兵拿起一小坛子酒闷到嘴里,猛地喷洒在刀身之上。
不过是眨眼间的动作。
偏偏就在这时,下面原本围观的百姓之中突然爆发起一阵暴动。
一把箭直直射中了准备砍在黎远脖子上的刀柄。
这一箭力度极大,震得那士兵的手臂一颤,刀柄瞬间就落在了地上。
也是这一瞬间,人群之中引起了一阵骚乱。
真实普通的民众纷纷尖叫着开始抱头鼠窜。
其中,一个小孩被人群挤到了刑台之前,目光直直对着那滚落在边上的头颅,“哇”一声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刑场的四周突然涌出一群银甲士兵。
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董邢一手拔出腰间的剑,一个飞身跳到了台下,将哇哇大哭的孩子一把抱了起来递给旁边的士兵。
接着便转头,眼睛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他看到了射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化妆成士兵的林祈。
林祈的画像极易寻找,军中之人,几乎都见过了画像。
只是,士兵之所以是士兵,不为将,便是因为他们没有看破表象或是伪装的能力。
林祈今日本是不该亲自出来的,但是接连几次,派过来的杀手全部丧命,西双城的城主敬他是王没错,可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城主,手下又能有多少杀手。
昨日与他开口的时候,已经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愿意。
他也开口拒绝了。
林祈也能理解,他总要留点人,给自己留点退路。
今日,他只带了普通的士兵,亲自来了。
他在赌,赌自己今日能把黎远救出来。
他没想到宇文潇早已经在此布下了天罗地网。
此刻,他正努力向外奔逃。
就在快要混出包围圈的时候,肩膀之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董邢的声音传来,“林祈,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
转过身的那一刻,林祈的脸色一点点皲裂。他看到,董邢的手里正提着黎远的人头。
他瞬间愣在原地,脑子里只重复着一句话——完了,黎远死了,他也完了。
.
长安城。
皇后回朝,是长安城的大事。
早在一早天还未亮之时,所有官员已经站在了城门口,恭候皇后的大驾。
长安城中,一片肃穆,街道之上甚至找不出一丝灰尘,行人百姓更是闭门未出。
天光大亮之时,他们才远远看到了皇后的军队,延绵数里,场面尤为壮观。
当初皇后出征,是在一座小城,百官并未相送。
皇后的鸾驾距离越来越近,所有官员纷纷跪地。
“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
司马怜跪在官员队列之首。
周昭的视线透过鸾驾的纱帐,淡淡地扫过这些人,“平身。”
自城门一路入了皇宫,周云弘带着军队在外安置。
重新回到宫中,周昭并没有过多的怀念之感。
不如说,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
她在这里停留的时间非常短。
不一会儿,云裳就走进来通报,“娘娘,夫人在宫外递了进宫的牌子。”
周昭转过身,抬手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眉心,声音透着倦意“让母亲进来。”
她知道,母亲这么急着进宫,大概是为了秦朗的事。
不一会儿,林氏带着林羽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进来,还不忘礼数,就准备下跪行礼。
周昭连忙走到两人身前,扶住她们的手,“母亲和姨母不必多礼,都是一家人,本不该这么生分。”
将两人扶着坐下,云裳从外面端了茶水进来。
“娘娘,秦朗的事情您也是知道了,现如今司马怜把这着人不放,我们该如何是好?”
林氏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担忧。
林羽更是一脸悲伤焦急地望着周昭。
她心里想着,现如今皇后娘娘回来了,还带了那么多军队,定是可以把秦朗救出来的。
周昭敛眸,“母亲,姨母,我这次回来,一则是为了压制司马怜在长安的势力,二则便是为了姨父的事情。”
她顿了顿,继续说着,“如今长安城中的布防全部掌控在司马怜的手中,我的军队也不能贸然进来,他将姨父关入天牢,也是找出了确切的证据,要想救人,也实在有些难度。”
许是这句话侵到了林羽心中的痛处,她一下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上,直直跪在地上,举着右手,带着哭腔,“娘娘,妾身愿以自己的性命发誓,我家老爷绝对没有做过如此对不起国家的事情!”
“姨母这是做什么?”
周昭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
虽说她自小和这个姨母并不熟悉,但每回见她,她都是一幅举止得体、温柔得体的模样,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林氏也是赶紧将人扶了起来,“自家人面前,不要这些虚的,难道娘娘还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把那确凿的证据推翻,不然你就是满长安城挨家挨户的说破了嘴皮子,也是个不顶用的。”
林羽擦着眼泪,连连点头,“我只是——只是太过于担心了些。”
怎么把那确凿的证据推翻?
周昭垂着眸,长长的眼睫垂下,“母亲和姨母先回家中等着,姨父的事情,只等消息便可。”
她们两人留在这里,不过是徒增烦忧。
林氏应了一声,让林羽先出去等她。
几乎小半年没见自己的女儿,林氏怎么能不想?
林羽出去以后,林氏立马走到了周昭身边,“母亲听说……”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起来,眼尾通红的,“听说你掉下了悬崖?可有什么伤?让母亲看看。”
周昭抬头看着她,眼里染了笑意,“已经没事了。”
“母亲不用担心,都是些小伤。”
林氏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将她的手抓在自己手里,轻拍着,“这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当初把你嫁到皇室,如今想来,也不知道是对的还是错的。”
林氏如今想着,若是当初狠点心,把昭儿许配给一个普通的官家子弟,如今应该还是在府中娇养的。
而且,林氏越看眼前的周昭,心中越觉得愧疚。
原想着嫁入皇室,也是一个好的出路。
没有想到没享几天福,就带兵出去征战,不过几月的时间,就已经如此消瘦。
周昭想着这样下去,只会让母亲越来越难受,便转移话题,“母亲,父亲和乾儿也回来了,他们心里都思念着你呢,想着你和姨母这么早进宫,还没见他们一面吧。”
林氏果然一愣,这几天陪着林羽,一早听说昭儿回来立马就坐着马车等在了皇宫门口。
“昭儿,那我先回去了。”
“嗯。”
待林氏走出去。
周昭才召进来宫中的丫鬟,给自己更衣沐浴。
奔波了这么久,日夜颠倒,她这身子,实在是撑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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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寒部。
阿克力奔波了几天,回到了北寒王庭。
陆辰是他走到半道上才出现的。
回到王庭,正巧碰上完池柔大葬。
下面的人原本是想着,王上和王妃好歹也是夫妻一场,还想请阿克力来主持王妃的大葬。
阿克力只是冷漠地留下一句“自行操办即可”。
如今完池柔的母家已经败落,若是王上也不关心她,她的大葬只会更加寒酸。
陆辰随着阿克力一路进了书房之中。
书房之中烧得很暖和,阿克力将大氅脱下随手放在一边。
“陆辰,你先生的话,不是圣旨,本王没必要全都听。”
他坐在铺了雪白动物毛皮的长凳之上,双手撑着膝盖,眼睛微微眯着,看向陆辰的眼神锋利许多。
“告诉司马怜,本王自有打算。”
陆辰捏着扇子的手一紧,“王上,如今先生可是给你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你若是不好把握住,机会可是不一定会再有。”
他一路上好书歹说,利弊都一一列了出来。
阿克力还是没有一丝的动摇。
他突然有些看不透眼前人了。
若是放到以前,他肯定好不犹豫地就同意了。
“王上,是否能告诉在下,为何不同意带兵攻入长安。”
阿克力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小腿上,声音低沉,自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本王做事,什么时候还需要同你解释了?”
“……”
陆辰一愣,没有想到他的语气会变得如此锋利。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书房之中,只余下阿克力一人。
阿克力慢条斯理地将小腿之上束缚的绷带一圈一圈解下来,摆在一边,忍着疼痛上药,缠上新的绷带。
做完这些,才走到床榻前,躺了下来。
他盯着漆黑的床顶,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漂亮的勾魂眼也弯了起来。
唇畔一张一合,“伤筋动骨一百天,本王还是好好在北寒休养一段时日。”
至于攻城之事,呵!
司马怜当他是靶子使。
如今周昭的军队驻守长安,即便自己有把握攻下来,倒是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也不知道是在给谁铺路——
阿克力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眸底的戾气猛然加重,难道是……王东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