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该将周云弘的兵遣出去……
如若遣了出去，长安城中，她便无兵可用，彻彻底底落在了司马怜的手里。
周昭在御书房坐了一天，直到日头西沉，弯月升起。
回到宫中，云裳已经将宫里的地龙烘地暖和的，银丝碳也烧了起来。
周昭沐浴之后，坐在床榻之上，久久没有睡意。
云裳立在一边，见时辰实在是不早了，低声道：“娘娘，已经深夜了。”
周昭的视线从眼前的蜡烛之上转移到她身旁。
长长的墨发垂下来，越发衬得她的脸庞和露出来的肌肤十分白皙。
“云裳，今日可有信件？”
云裳摇着头，若是有，必然是第一时间就会送到周昭手中。
周昭敛眸，起身走到衣架边，随手勾起一件雪白的披风，往外走，“随我去看看赵无极。”
入长安之后，赵无极就从军医手中转交到了宫中太医这里。
周昭心绪繁乱，实在睡不着，不若出去看看他的伤好了多少。
云裳本想提醒她今日已经晚了，但见周昭一脸沉默阴郁，还是憋了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中道路之上。
两边是青色的砖瓦堆砌而成的高大城墙。
不时会有小太监经过行礼。
天静悄悄的，皇宫、更是静悄悄的。
一阵阴风吹过，云裳不由缩了缩脖子。
周昭的碎发也被吹得飘扬，披风毛绒绒的领子紧紧贴着她的脸颊。
阴凉冷清的宫道之上，周昭只是披了一件稍微有些厚度的披风。
一路的冷风已经将她的鼻头和双颊吹得已经染上了薄红。
她看着幽深的宫道，脑中突然浮现出上次梦中的场景——长安沦陷，路有饿殍，城中尽毁，皇宫尸骨累累……
周昭有些恍惚，难道自己重来意识，什么都做不了吗？
无论做了多少努力，还是只能在司马怜的操纵之下一步一步走向上一世的结局？
究竟是自己太弱，还是这原本就是老天和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娘娘……”
云裳停住脚步，将宫灯往旁边的大门举着，“到了。”
周昭转过身，抬头看着这座宫院的匾额，是太医署。
两人进去，只一位年轻的太医当值。
那太医没有见过周昭，他正抓着一把药材分类，听到脚步声传过来，砖头看。
还以为是宫中的哪位女官。
“今日夜里只有我一人当值，不知姊姊是需要什么？”
云裳捏着宫灯木把的手一紧，“大胆，这是皇后娘娘！”
小太医心中一惊，立刻跪下，“臣拜见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恕罪，臣刚刚入宫不久，确实没有见过娘娘，因此方才冒犯了娘娘……”
“无事。”
周昭打量着这个房间，到处都堆满了药材，中药的味道不刺鼻，反倒闻了让人舒心。
耳边是咕咚咕咚水烧开的声音。
周昭循声看过去，只见房间的角落处正煮着一罐中药。
怪不得中药味儿这么浓。
“你起来吧。”
“谢娘娘！”
小太医站起来也不敢同将才那样直视周昭，只是低着头恭敬地站在一边，一个字都不敢说。
周昭的手从披风中伸出来，指着那一罐正烧着的中药，“这是给谁的药？”
小太医声音小了点，“是师傅吩咐煮给房内那位大人的药。”
“他在哪间房？带本宫过去。”
“是。”
.
周昭看着近在咫尺的赵无极，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
不过几日不见，赵无极竟是又瘦弱了这么多。
“他身子如何？”
小太医不敢蒙骗，“师傅说这位大人若是好好养一段时间，是能醒过来的，只是醒过来之后，身子怕是会很虚弱。”
“嗯。”
醒过来就好。
小太医说了声要去看着熬药，便匆忙跑了出去。
云裳搬了一个凳子给周昭坐下。
屋内烛火昏暗，三人的影子映在墙壁之上。
周昭叹了口气。
“赵无极，你说，我是不是该同一司马怜的要求，退兵？”
云裳一愣，“娘娘？”
难道司马怜又说了什么威胁娘娘？
烛光摇曳，周昭拢了拢披风，唇色有些发白，“云裳，若是我退兵能换陛下一命，你觉得退兵对不对？”
她低垂着眉眼，面色恬淡。
云裳的心中却是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陛下的性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娘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昭没有回答，“若是撤兵，长安城就沦落到了司马怜的手中，我们每一人的姓名都在他的手中……
而且，撤兵，原本衷心于皇上的大臣难免心中动摇，陛下在朝中好不容易站稳的根基只会无形只见坍塌。”
后面猜测，她没说出口。
若是撤兵，司马怜那个疯子，可能会同上一世一般，引敌军入城。
周昭只觉得心中钝痛，为何自己重生回来，什么都没做好，竟是兜兜转转一圈，回到了原地？
她现在就如温水中的青蛙，油锅中的蚂蚱，一丝一毫也逃脱不开。
可陛下的蛊毒——
周昭知道，司马怜虽人不正，却不屑于对她说谎。
他所说的，基本是真的。
陛下若是在这蛊的折磨之下失了性命……天下更是会比如今更加分崩离析。
沉默了良久，周昭呼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蓦地散开。
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之时，床榻之上响起了一阵咳嗽的声音。
“咳咳……咳……”
周昭猛然抬头，起身走近了他。
“快，快去把那太医找来！”
周昭语气兴奋急促，低头看着慢慢睁眼的赵无极，脸上终于牵出了一抹笑，“赵无极，你醒了。”
赵无极半睁着眼睛，眼角的痣浮在脸上，透着一股病态的破碎感。
他嘴唇干涩，目光茫然地落在周昭身上。
“你……你是谁……”
他的嗓子沙哑，就像荒漠的沙石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是那种沉沉的沙砾感。
周昭一时愣住，瞳仁微微一震，“你不认得我？”八壹中文網
“你……”
赵无极看着她，咳嗽起来，“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