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珠一手拉着卫子鸢，一手拉着燕无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刘氏的房间，站到院中，才扶着墙长吁了一口气，抬头眨去眼底的酸涩，下一秒，眼前就覆下一片黑影，她的后背也抵上了一堵硬邦邦的肉墙。
其他人各自找地方或站或靠，远远的看着，刘婉兮没进内室，只在外间也能将姑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表姐对姑母尽心尽力，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到头来连句体谅的话都没有，得多伤心啊。
不知过了多久，刘氏身边的嬷嬷抱着个青灰色的包袱走了出来，顶着四面八方不善的视线，硬着头皮站到了唐如珠身侧，低着头微微弯腰唤了句“王妃”。
唐如珠拉开燕无归的手扭头看去，只一眼就认出了她怀里的包袱，笑了笑道：“药也不肯吃了？”
“夫人说，她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此药珍贵，给她吃是……是浪费，也请王妃以后不要再送了，路途遥远，没得麻烦了您。”
唐如珠并没有接过来，手指轻轻一勾，包袱就散开了，里面的药包尽数散落，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上次送来的，一包都没吃啊。”
嬷嬷额头上已经冒了细汗，头垂的更低了，抿紧双唇不敢说话，她们这些近身侍候的人，也实在搞不懂夫人在闹什么。
王妃对夫人这般好，任何东西都紧着她，还三不五时寄封信过来问问情况，刚开始夫人还会看，会笑容满面的回信，到底是从何时起，夫人彻底变了呢，信也不看了，药也不吃了，更是不许她们谈起王妃。
“拿下去烧了。”
唐如珠转身就往屋里走，“谁也不许跟！”
就算要被一杆子打死，就算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也要问个明白，她自问，身为女儿，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刘氏的地方，就算……她脚步微顿，还差一步就能迈进去了，她却打起了退堂鼓。
唐如珠垂眸苦笑，怎么就忘了呢，她根本不是刘氏的女儿，就算掩饰的再好，也做不到半点疏漏都没有，刚回京城时，刘氏就知道她完全变了个人了，只是那时没有证据，无法肯定而已。
“进来吧。”
唐如珠倏然停下后退的步子，还是走了进去，与刘氏平静的目光对上，她紧了紧拳头，站在原地没有再动。
“表姐。”
刘清扬气闷的撅着小嘴，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他已经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也不知姑母怎么了，就是不听他的话，不停的重复表姐不是她女儿，后来更是提都不让他提，他想走，又想起表姐叮嘱的话，心不甘情不愿的留了下来。
“要我说几遍。”刘氏语气淡淡的，“她不是你表姐，不要再叫她表姐！”
“姑母！”刘清扬也忍不住了，烦躁的挠挠头，“表姐就站在这，您仔细看看，她哪里不是表姐了，表姐待您这般好，待我们也好的不得了，您怎么能说出如此诛心的话，让表姐伤心呢！”
“伤心？”刘氏情绪也激动起来，指着唐如珠又哭又笑，“她根本不是我的珠儿，又怎会伤心！她不是，她不是啊……”
刘清扬看看她，又看看唐如珠，实在不明白姑母为何要这么说，表姐就是表姐啊，不然会是谁？
“姑母，您……”
“出去。”
唐如珠平静开口，视线落在捂着脸痛哭的刘氏身上，话却是对刘清扬说的，见他不肯动，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满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清扬，出去。”
刘清扬张张嘴，还是听她的话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门一关上，守在外面的人就都围了上来，刘氏喊那句话的时候，声音极大，他们都听见了，除了燕无归，其他人都恼怒不已。
救她的是唐如珠，帮她治病的也是唐如珠，护送她一路到幽州的更是，现在说不是她女儿了，早干嘛去了！
“她怎么样？”卫子鸢握紧腰间的佩剑，沉声问道。
刘清扬摇摇头，“表姐把我赶出来了，姑母情绪特别激动，那些话肯定伤到表姐了，我看表姐的脸色很不好。”
卫子鸢咬牙，就要推门冲进去，被燕无归拦下，“她说过，谁也不许进。”
“你就不担心么！”
他如何能不担心，可就算进去了，又有何用？如珠并不想狼狈的一面被任何人看去，关于她的身份，也是必须保全的秘密。
如果可以，在刘氏开口下逐客令时，他就想动手了，可如珠不会同意，无论如何，刘氏都是她打心底认可的母亲。
燕无归双目暗沉，断了也好，他就能无所顾忌的帮如珠讨个公道了。
屋里，唐如珠镇定自若站在床边，垂眸看着满脸泪痕，宁可双目无神的盯着床幔，也不愿看她一眼的刘氏。
无人开口的内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您是从何时发现的。”
终究，是唐如珠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气氛，她拉过床边的凳子，隔了段距离坐下。
刘氏笑，“我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每每看到你这张与我的珠儿一模一样的脸，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直到有人告诉我，我的珠儿在去灵宁的路上生了场重病，大夫都断言她活不下去了，想撑到灵宁都难，又怎会毫发无伤，还学了一身本事回来呢，我依旧不信，直到收到你的信。”
她扭头，绝望的看着唐如珠，“我的珠儿自幼被宠坏了，最讨厌的便是琴棋书画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她大字都不识几个，更枉论写信报平安了，字要写坏很容易，写好却很难，你的字，隽秀有力，张弛有度，适合现在的你，而不是我的珠儿。”
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好情绪，刘氏再次开口。
“你的武功，更是她耗费一生都不可能练成的，我的珠儿，最怕疼了，小时候不小心摔伤都会嚎啕大哭，更何况是流那么多血，都快死了呢。
还有，我的珠儿生性善良，断不会任意残害无辜，更不会对手足姐妹下杀手，从你身上，我感受不到亲近，你不可能是她，绝不可能是我的珠儿！”
唐如珠闭闭眼，突然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