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败了，不是败在几乎完美的伪装上，也不是败在一个又一个为了遮掩而扯出的谎上，而是败在了微乎其微的细节。
女儿是当娘的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有的宝贝，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即便身体容貌一模一样，刘氏还是能精准的察觉到其中的不同，继而一击致命。
“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唐如珠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力，疲惫，她揉揉眉心，哑声道。
“怎么，以为杀人灭口你就能心安理得的顶着珠儿的身份活下去了？”
刘氏笑，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努力控制情绪，不让怨气和恨意外露，可唐如珠还是从她盈满泪水的眼中读了出来。
“没有我，你早就死在郡王府了，没有我，你的身体根本恢复不到现在的程度，没有我，你到现在还昏睡不醒呢！”
唐如珠冷笑着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都不看在眼里，就因为旁人的几句话，便把过往的一切都否定了。
枉我将你当成亲生母亲样对待，枉我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不是因为我这层虚无缥缈的身份，仅仅因为我是你的女儿，可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在你眼里，我永远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而已。”
刘氏怔了半天，紧抓着身上的被子，目不转睛看着她，颤声道：“所以……你承认不是我的女儿了？”
“还需要我承认么？”唐如珠失笑，“你已经认定了我不是你女儿，就算我说的再多又有何用，不是想知道你女儿去哪了么，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她死了，死在了去灵宁的路上，死在了那场命中注定的大病里。
最初回京我就在反复强调，曾经的唐如珠，你的女儿，已经死了，是你自己不信，把对她的疼爱，愧疚，全都用到了我身上，我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你，掏心掏肺照顾你，没想到，事实狠狠给了我一巴掌。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她被冤枉，驱逐出京时，你为何不以命相逼把人留下，为何不跟去照顾她，说白了，还是放不下郡王妃的身份，放不下京城的荣华富贵啊，她的死，又何尝不是被你们这些人的冷漠和置之不理逼的！”
“啪！”
刘氏怒火上头，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她的头也撇向了一边。
“给我滚，滚出去！”
唐如珠用舌尖抵了抵挨打的一半脸，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被她囫囵着吞了下去，喉咙又紧又涩，马上就要说不出话了。
“我不会再碍你的眼，也请你为了死去的唐如珠，多保重。”
最后鞠了一躬，算是全了这辈子的母女情分，唐如珠转身，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意。
“今后，也不要跟相府有联系了。”
唐如珠脚步一顿，垂眸无奈的笑了，这是连哪怕一个亲人都不肯留给她了啊。
“你已嫁为人妻，是燕王妃，相府不敢高攀，不论你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不要把相府牵连进去，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看在珠儿的面子上，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刘氏麻木的盯着窗棂，“我不知你怎么说服的母亲和二嫂他们，但扬儿是我唯一的侄子，我不能让他有任何受伤的可能，扬儿固执的很，我的话他不听，还请你同他说说，让他留下，等回京时我带他一起。”
唐如珠扶着屏风笑了，“没有我，你以为相府能安然无恙度过每一次危机么，别说回京了，命都要丢在这，我可以答应你，等所有事都了了，不会再同相府有任何联系，现在，还不到时候。”
“请你说到做到。”
“嗯，说到做到。”
唐如珠朝身后摆摆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口，她知道关心她的人都等在外面，看着门上倒映的影影绰绰的身影，手突然没了力气。
就在她缓缓收手的瞬间，门开了，燕无归隔着门槛将人抱进怀里，忍着蹭蹭往上冒的火气，耐心又轻柔的呵护着她。
屋里的谈话根本瞒不过外面这些人，然而，就算再多一个脑子，他们也想不到换魂这样的事上，只凭借自己的想法认为，是那场大病让唐如珠想通了，之后才彻底变了个人，曾经不学无术，性情软弱，只知欺软怕硬的唐如珠，也死在了那场大病里。
刘婉兮同他们想的不一样，此事肯定还有内情，只表姐不愿多说，任何人都不便多问。
“表姐。”她上前，拉住唐如珠的手，朗声道：“不论表姐变成什么样子，永远都是我跟扬儿的表姐，我们也只认你这一个表姐。”
“对对对。”刘清扬也附和道：“我只认对我好的，至于其他，有何重要，表姐放心，我们不会像有些人一样糊涂的，祖父精明了大半辈子，肯定也不会听信他人的胡言乱语，表姐为我们跑前跑后做了许多，我们都记着呢。”
刘婉兮揉揉他的脑袋，孩子长大了，她这个做姐姐的无比欣慰啊。
“祖父说过，刘家绝不出忘恩负义之辈，这是身为刘家人最起码的原则，若有所违背，终身不得进刘家的大门。”
这话既是说给表姐听，更是在提醒姑母，让她不要再犯傻，犯糊涂！
唐如珠已经在努力调整了，听到他们的话，心头的酸意和苦涩压都压不住，直直往上冲，她不想在孩子们面前哭，伸手抓住燕无归的衣服扯了扯，让他带自己走。
燕无归深深看了眼内室的方向，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警告的看了眼蠢蠢欲动的卫子鸢和阿蚌，里面那个，等他哄好小丫头，会亲自过来收拾。
唐如珠在府衙有自己的院子，为了照顾刘氏，这才搬到了她的院子落脚。
此时也没有了旁人，唐如珠不再撑着，完全放松下来靠在燕无归怀里，任由他带着自己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就是不要继续留在有刘氏的地方了。
燕无归心疼的贴了贴她的脸，抱着她回了属于她的院子，也没把人放下，直接抱着斜倚到了榻上，哄小孩似的轻拍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