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神秘的马车,在天色不亮之时,悄然的从三皇子的后门出去,而后,直奔北城门的方向行去。
马车内,宁若初与苏慕,皆是一身富贵百姓的装扮,他们坐在马车之中,神色黯淡。
宁若初的腰间,系了一根细细的麻绳,若不仔细去看,根本就不能看得出来。
在她的腿上,缠了一条白色的孝布,宽大的罗裙,正好将缠于她腿上的孝布给盖住。
她是杨宣的女儿,依大周朝之例,父母去世,作为子女的,须得为父亲披麻带孝,以敬畏父亲的在天之灵。
宁若初嫁入到了皇室,便是皇家的人了,身份自然是要高上一些,纵是杨宣在世,此后见到宁若初,怕是也得先行国礼,再行家礼,这便是规矩。
现在,杨宣去世,正处于宁若初与苏慕的新婚,依例,宁若初只能是先喜后悲了,待三日归宁以后,才能为杨宣披麻带孝。
虽然此时的天气,己经到了后秋,但是,这死人放的久了,也难免是要出问题的,早日的入土为安,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宁国公府派人通知了宁若初,说今日要将杨宣下葬。
宁若初无法为杨宣光明正大的戴孝,所以,只能用这种隐然的办法,为杨宣悲上一回。
高高的城门楼上,秋风萧瑟,此时,阵阵的北风,犹如是刀子一样,涌入到城门楼中。
按二十四节气来岁,要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该立冬了,大周朝的冬天,冷的厉害,年年都会有几场的大雪封门。
马车在城门楼处停了下来,苏慕将宁若初小心的从马车上面搀扶了下来。宁若初的眼睛红肿,昨天晚上,她抱着苏慕,几乎是哭了一个晚上,眼睛怎么可能不肿呢?
“初儿,我们上去等着……”苏慕牵着宁若初的手,走上了去往门楼上方的台阶。
看到苏慕与宁若初并行而来,一早就候在这儿的小野快速的迎接了上来。
他拱手,对苏慕说道:“三爷,三皇子妃,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是宁若初第一次以皇子妃的身份示人,以前的时候,她可是宁小姐啊,这突如其来的身份转换,让她有点儿微微的接受不了,好在,她的适应能力还算是极快的,所以,她己经是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了。
“好,带我们过去。”苏慕执着宁若初的手,向门楼的上方行去。
在门楼的上方,有一小间的暗室,那暗室,修的极高,视野也是相当的宽阔的,原本是用来监视敌情的,现如今,己经有人将屋内的东西,腾空了出来。
屋内简单的放了一个小桌,透过暗室的窗口,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情况。
苏慕扶着宁若初坐了下来,说道:“我己经派人去问过了,杨宣的灵柩,将从这里出城,我们呆在这儿,可以看到他从宁国公府的后门出来,也可以看到他被送往所葬之地……”
“从后门出来?”宁若初诧异了一下,稍时以后,她便想通了。
因为杨宣的身份,着实是过于尴尬。现如今,宁国公府是属于她外公的。杨宣本就是寄人篱下,从后门出来,也是对的。再一个,宁若初新婚,如果宁国公府大张旗鼓的办丧事,那么,世间多嘴的人,少不了要编排一些是非。
说不好,会对新婚的宁若初与苏慕造成言语之上的攻击。
宁国公如此的安排,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嗯,我差人问过了,这是外公的意思,外公说,你一定会明白他的想法儿。”苏慕对宁若初解释了起来。
因为心并未在这上面的原因,宁若初竟是没有发现,苏慕对宁国公的称呼,也变了。
他叫宁国公为外公……
“我理解,外公这么做,也是对的。”宁若初轻叹了一声。
杨宣在世之时,并未给她一点儿做为父亲应有的关爱,而他,作为宁国公的女婿,也并未对宁国公有过一点儿的孝敬之情,作为宁长歌的丈夫,他更是沾花惹草,致使宁长歌早逝。
基于这三点,宁国公不让他从正门出殡,也是能让人理解的。
宁若初不想为杨宣强争什么,必竟,到底是杨宣负了众人啊。
“你可有问外公,要把他葬在哪里?”宁若初抬脸,己经是看到了灵车,缓然的出现在了长街之上。
冷风吹起,招魂幡在秋风中飞荡,显的格外的哀伤,隐隐的,宁若初看到了杨婉音与杨婉晴,身着孝衣,为杨宣披麻戴孝。
宁国公能为杨宣安排如此排场的丧事,己经是待他不薄了啊。
“父皇己经下了旨,要杨宣葬入皇陵……”苏慕抬眼,看向了宁若初。
这句话,足以让宁若初完全的懵神了。
天岩帝竟是亲自下了圣旨,要杨宣葬入皇陵?这怎么可能?杨宣不过是一介朝臣而己,他这个朝臣,还做的那般的不合格,听闻,他受伤以后,在府中养伤,新接手的朝臣,接手了他的职务,从他曾经办过的事情上,发现了许多的纰漏。八壹中文網
天岩帝看在他己经犹如蝼蚁一样苟延残喘,才放过了他的一条性命,现如今,天岩帝竟是要让杨宣葬入皇陵,这得是杨宣多大的福气啊。
“皇陵?”宁若初真的是想不明白了。
“依例,他是没有资格葬入皇陵的,但是,父皇就这么的下了一条圣旨,所有的人,都是不理解的,因为这个问题,我特意的差小野去找高公公打听了一下……”
“高公公说,父皇得知了杨宣去世的那一刻,长出了一口气,他自言自语,说道,杨宣己经糟蹋了宁长歌的一生了,所以,不要让他与宁长歌葬在一起,把杨宣葬入朕的皇陵,埋到朕的皇陵门口,朕要看着杨宣,不要让他做鬼再去祸害宁长歌……”
听了苏慕所重复的这话,宁若初一下子便懂了天岩帝的这份心情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明白,也许,天岩帝对于宁长歌的感情,真的真心的。
哀乐阵阵,越来越清晰,透过暗室的窗子,宁若初向外望去,杨宣的棺椁,被一辆马车拉着,杨婉晴与杨婉音,哀伤的走在人群的最前方。
一众看热闹的人,对杨宣的棺椁,是指指点点的。杨婉晴那略显夸张的哭声,在秋风之中回荡着,此时,看着棺椁,宁若初的眼泪,竟是再也流不下来了。
拉着杨宣棺椁的马车,慢然的出了城门,秋风之中,宁若初看着他的灵车越来越远,她的神色,也越加的凝重了起来。
从此,她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了,从此,她便真正的再也不用去期待着她的父亲,能给她一些关爱了。
他死了,那么,她便再也不用惦记了,杨宣的这一生,是非与功过,都将随着岁月的流失,而后,葬于黄土之中。
从此,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个叫杨宣的男人了。
想到了这儿,宁若初的内心之中,还是有一点儿的哀伤,却见她冲着杨宣灵车消失的方向,重重的一跪。
而后,她将拴于她腰间的麻绳,一并的顺着城门楼扔了下去。作为她来说,送杨宣这一程,己经是全了父女之间的这场缘份了。
爱与恨,从此,再也不必提起了。
“初儿,好了,岳父的棺椁走远了,你起来吧。”苏慕伸手,将跪于地上的宁若初给搀扶了起来。
宁若初起身,她深切的知道,苏慕的这一声岳父,是给足了杨宣面子啊。
“谢谢你。”她抬脸,看向了苏慕,眼神之中,全然的都是感激之情。
苏慕伸手,自然而然的将她环到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女人,己经是他的妻子了,往后余生,他只需要好好的照顾她就好,他绝对不许她再受到一点儿的伤害。
因为,她是自己的女人。
“你看看你,谢什么谢?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两个是一体的,你要谢我,岂不是也要谢谢自己了。”苏慕看她的神色不好,便出言安慰了起来,这一句话,倒是让宁若初的心中多了一线的轻快。
他执着她的手,悄然的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
此时,秋风渐气,空气中,弥漫了一股子的寒冷之冷,苏慕解下了披在自己肩头之上的披风,披到了宁若初的身上。
宁若初抬脸,正好对视上了他那双关切的眼神。
“我交待了人,待岳父葬于皇陵以后,会给他备上几杯清酒,一些点心,好好的祭奠一下他,让他不至于孤单的踏上黄泉路。有口吃的喝的,也是好的。”苏慕重新的执起了宁若初的手,二人,慢步而行。
宁若初点了点头,她所能为杨宣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做人的无奈。
她多想,伏于杨宣的棺椁之前,放声悲哭,将她对杨宣的爱与恨,全然的表达出来。
可是,她不能,她清楚的知道,自从她踏上了苏慕来抬她的花轿的那一刻,她的人生,便再也不可能如同往常一样的随性了。
从那时开始,她便是皇室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