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巷苏氏医馆已经打出了名头,来此瞧病的人络绎不绝,小小的巷子里总有人来往。
苏天歌站在巷子口瞧着那方小小的院落,她本不该来的的,两相僵持看得就是谁能忍得住,可她忍不住了。
她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难道她和母亲都是他算计的对象吗?他的仇恨能有多深?她已经接手了千手山庄,难道他还要颠覆大历吗?
哒哒,后头来了一辆那车,她侧身闪过。黑色的帐幔将里边的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可供人偷窥的可能。炎炎夏日如此装扮,来者要么得了不能惊风的病要么不能表露身份需要掩人耳目。
她刚刚提起的那点不甘心和前往质问的勇气,跟着消弭殆尽,她转身就走。
马车驶进巷子在医馆门口停下,一人戴帷帽抬脚走进去,伙计过来招呼。
静谧的屋子里那人一双眼睛隔着帷帽打量着对面挽起袖子神态闲适的人,久久终于叹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既然回来又为什么要到京城,天下之大你哪里不能去呢?若是被那些人知道了,你这一次恐难逃被诛杀的厄运。”
“天下之大我躲哪里都是躲,为什么不能来京城?那些人逍遥自在了这么久是时候拿出一点代价了。”
“我说不过你,从前安妍在的时候还有人能劝得住你,可如今……罢了罢了,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身处深宅大的本事也没有,不过冲着安妍,我会帮你的。”
“不必了,她的朋友本就不多,我不能祸害了一个再牵连了你。”
那人隔着帷帽看他脸上的神情,似乎真有那么点真情实意,她叹口气岔开话题说道:“是我对不住你,没能保护好天歌,我原本打算让她嫁入陈家的,可是还没准备好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唉。”
“这不怪你,是她自己福分浅。”茶杯叮当了一声,敲在两人心上,两人静默不语。咚咚,有人敲门,他走到门口与人低语两句才又转身坐下来。
“以后请把认识我们一家人的秘密藏在心里,也不要再操心我的事情,你有你的太平喜乐日子要过,莫让这一切都被毁了。”他说完顿了一下,“以后别再来了。”
离开木槿巷,苏天歌左右看了看竟无处可去,到处都有熟人,到处都有回忆。她揉了揉眉心,决定还是回去睡觉。
户部从尚书到侍郎到主事都或多或少有点手脚不干净,在萧炎还有萧玄的双重参奏下,萧睿一定会弃卒保车,户部也就保不住了。这一次希望萧玄能拿下户部,这样至少能在六部占得一席之位。
一段路走了一半,她被人拦下来,对方是一个穿劲装的男人,态度恭敬。
“你家主子是谁?”
“苏氏医馆,苏大夫。”
苏天歌藏在袖中的双手松了下来,指尖又微微弯起戳着了掌心,点点刺痛让她瞬间清醒下来。她点点头,“走吧。”
屋内青烟袅袅,带一丝淡淡的清香,她进门的时候耸了耸鼻尖,恰到好处的沁人心脾。
苏天歌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若是见面她应该会激动到难以自持吧,可真等那人抬眼看过来,她竟没有一丝激动或者慌乱。
仔细算来,她这两辈子跟自己的父亲都是陌生的,从前她一直跟着母亲,一年到头见不到他几次面。
后来养在方家近十年,她甚少想起他,如果她没有重生,而是那一次就死了的话……她不敢再想,想来都是恨。
“你可恨我?”苏云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弥漫在心底,有愧疚也有疼惜,他从前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仇恨里,忽略了安妍也忽略了自己今生唯一的骨肉。
“恨,不过比起恨我更想知道,在你心里什么是最重要的。”苏天歌坐在桌边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们不像亲人更像是曾经熟悉的陌生人。
苏云微微向后靠着椅背,“你恨我也是应该的,我不怪你。不过这一次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全身而退,别再牵扯到是是非非中来。”
苏天歌忽然冷笑了一声,“我是一个人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你算计人心可有真的注意过人的心里会想些什么。你可以算计任何人,可你唯独不能算计自己的亲人,算计真心。可你不但做了还利用殆尽便弃如敝帚,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真心,你还有真心吗?”
苏云听完只是笑笑,不带任何情感,“你这样咄咄逼人的性格倒十足十像极了你娘。”
“我娘她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认识了你,然后义无反顾地跟着你,她大概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会死于这种义无反顾,死于自己的夫君之手。”苏天歌看着苏云怒不可遏,在晏城的客栈里,她用自己的血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里面藏着千手山庄九把密钥的秘密。
她的父亲从千手山庄将它偷了出来,以血做了封禁。千手山庄之所以追杀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找这个秘密,可是他的父亲却在认识之初就将盒子交给母亲保管,又在后来的刺杀中假死遁走,把危险都留给了母亲。
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当年,他在认识母亲这件事上是不是也做了算计,因为那可是安国公府的嫡女啊,谁能想到。
苏云的眼睛微微垂了一下,神色带上了一点难以遏制的悲伤,“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会穷追不舍没想到她会宁死不屈。还有……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竟是如此不堪。”
苏天歌微微别开脸,“你若是只想叙旧,我无法奉陪,告辞。”
燕千寻说的对,她不该总是这么咄咄逼人,不该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更不该用痛苦将别人揭得遍体鳞伤,直到那血淋淋的伤口袒露在外,难以愈合。
可她能怎么办,明明最不把真心当回事的人,偏要开口跟她提真心。
“不管你怎么恨我,我们骨子里的血肉已经连到了一起,这个事实谁也没办法改变。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冒险。”
苏天歌起身捏了捏眉心,熏香果然有问题,她扭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百毒不侵了。”
门开了又关,苏云自嘲地笑了笑,这是父女吗?这简直就是仇人。
门外的侍卫躬身走进来,“老爷,要看着小姐吗?”
“不必了,她现在这满身是刺的模样,谁敢惹!”
“那老爷您为什么不把实情说出来,这样小姐她……”
“她会怎样?感激涕零?你太小看她了。就这样吧,她只要不把天捅破就成。”两人推开房门走了,良久之后隔间响起一丝响动,窗框咯吱吱响了几声才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