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尘土蒙上了灰的玻璃珠,白霜在这样的监督下干完了活,又忍着痛楚喝下了药。
苦。
但又不苦。
白霜干完所有的活,把洗干净的衣服放在院子的铁丝上晾晒,看了眼灰扑扑没有尽头的天空。
当晚白霜又是被张三花赶进柴房睡觉,门外的锁链依旧挂着。
半夜,白霜又被伤口疼醒了,身子冒出了冷汗,但脸蛋却又发烫,她这几日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要不是每天都喝着药,她这口气还不一定在。
她起身走到门边,听到外边走路的脚步声,她敲门,砰砰砰的敲。外面的人回应她了,声音稚嫩:“怎么了?”
是家俊,那个才六岁的孩子。
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被油纸糊着的窗户被打开,家俊踩在外面的砖头块上探出脑袋:“怎么了?”他问。
眼中带着点焦急。
白霜盯着家俊看了会儿,回神后,将桌边的碗递给他,示意他自己想喝水。
家俊这才晓得,拿着碗去给白霜倒水,窗户没有关上,那个孩子似乎对白霜毫无防备,破旧的窗户里涌进了一小股风。
清凉而温和,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片刻,家俊小跑着回来,给白霜递水,白霜将碗里的水全部喝完,又看着家俊把窗户关好,将木头轻抵在窗外。
白霜放下心来。
家俊力气小,必然不会抵得太紧,她逃出去的机会就在家俊身上了。
她刚刚敲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管是谁来开门,如果是不能帮到她的人,那就简单的喝水,如果是快要帮到她的人。
就像现在,白霜轻轻推动着窗户,又迅速接住窗外要倒下的棍子。
她从柴房内翻了出去,溜进了祠堂,白霜不知道原主干了什么以至于张三花要毁掉她的声音。
但是她知道,从一开始穿来便让她跪着的祠堂肯定有猫腻。
否则不会在她当时踢翻牌位闹出动静后迅速赶来。
白霜小心翼翼推开祠堂,又关好门,借着疏朗冷清的月色,白霜开始观察起祠堂的布局,正中央是祭祀的桌子和灯具。
上面整齐排列着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白霜勉强能看清一些人的名字,都是姓牛,没有一个外姓。白霜环顾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正准备出去时脚步一顿。
有人过来了,窗户外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在晃荡。
白霜反应过来往桌底爬,努力缩着自己的身子,把自己藏进阴影里,好在白霜瘦,桌子底塞进四个她都绰绰有余。
脚步声逼近,带来了晃动的烛影。
居然还有人没睡,白霜定定瞧着烛影中的那双脚,不是张三花,倒像是……家成?
他的脚步在桌前停下,黑漆漆的布鞋像是怪兽的随仆,时刻准备将白霜从下面拖出来。
家成半蹲了下来,白霜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摸到腰间被别起来的锋利树枝,手心浸出的汗让她几乎握不紧那唯一简陋的武器。
谁知他又站了起来,烛火晃荡了好半天,随后消失在白霜面前。
家成踩上了桌子,片刻,室内归于一片安静。
白霜这才像是明白了什么,匆忙爬出来,逃出祠堂,回了柴房。
等窗户再次阖上,白霜靠着墙跌坐下去,缓了好半天才定神。背后的汗改天再去祠堂一次好了。
这几天白霜依旧在张三花的监督中干活,只是偶尔会和家成的目光对上,对方的眼眸冷冰似没有开智的牲畜。
白霜低头垂眸,避开了他那双眼。
家成也知道秘密?
张三花踢了白霜一脚,“去把牛杨房间里的被子拿出来晒,他今天晚上要回家睡觉,快去!”
白霜应下,进了牛杨房间。
这几天白霜一直都乖乖听话,所以张三花对白霜的态度也比之前好多了,至少没有总监督白霜。
她脸上的伤口结痂,除了嘴,因为一直张合吞咽,愈合的速度也比脸部要慢。
白霜将被子扛上肩拿去晒,又按照记忆里的模样将牛杨房间藏好的钱放进自己口袋内层,裹紧在自己的胸衣里。
好在没来月事,否则白霜要疯。
她可不想学牛建芳每日拿破布垫着,还要让她洗。改天走之前把那东西塞她嘴里去,白霜想。
收拾好全部的东西,白霜才能吃饭,她一直用的是自己的罐子,因为不能吃米饭,一直是煮粥,煮粥不费什么米。
所以张三花就任由她弄。
白霜肚子一直处于半饿不饿的状态,偶尔厨房没人在,白霜就给自己碗里放点糖,又不敢放太多,怕张三花察觉。
晚上牛杨果然回来了,他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等看见白霜脸上的伤疤时皱了一下眉,张三花立马拉着自己儿子进了厢房。
母子俩在里面说了些什么,牛杨出来后又看了几眼白霜。
“你也别怨我娘,她是怕你跑了遇见什么危险才这么做,既然现在哑了说不了话就安分点,别让我娘操心,跟着我总不会让你吃苦的,你就呆在家里负责照顾好玩么一家人就行,钱总会有的。”
白霜咧着嘴点头,又吃疼地捂住脸。
牛杨看了白霜好半天,被丑到了,挥挥手让白霜去忙自己的。
白霜转身,脸立刻冷了下来。
今天就开始行动。
她等不及了。
看着这些人就恶心,她不伟大,救不了那么多人,也不想救。
晚上白霜照例在柴房睡觉,所有人都没有注意松动的窗户,白霜从窗户中翻身出来,手上还拿着从厨房偷来的菜刀,她去了祠堂。
今晚,祠堂内可能不止家成一个人。
子承父业这种东西嘛。
很常见。
白霜嘴角弧度冷然,枯白的月光一瞬照亮了白霜可怖的脸颊,又消归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