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婵走到尹泽锦的大帐外时,正好碰到朝九拎了一个水壶过来,要进去给尹泽锦泡茶。
“朝九公公。”
她打趣的叫着朝九,自从尹泽锦进宫身边一直有个小泉子公公在照顾,现在看着朝九又是做侍卫,又要给尹泽锦彻查很多事情,还要去照顾尹泽锦的起居,俨然是一副公公的做派,所以这段时间她看见朝九就总是这样打趣着他。
“哟,萧侍卫。”朝九也顺从着萧婵的称呼,学公公说话的语气,抬手呵了呵气,跺着脚笑,“天儿这么冷,你咋在这儿站着?进去呀?”
萧婵翻了个白眼儿,“我不是在这儿站着,我也刚来。”她小声说着,指了指帐中,又比划着口型压着声音给朝九摆了好几个甜甜的笑容,然后从他的手里接过水壶来,在他理解的点头哈腰里,慢慢打了帘子进去。
尹泽锦一个人坐在帐子里。
帐中几盏烛火都亮堂着,可却没有生火盆儿,在这样的天气情况下,又是在晚上,显得越发冷寂孤清。她在帐门口停了停,放慢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与父亲一起围攻大宁两个月零八天了,可这一次尹泽瑞驻守的大宁城就像一道坚固的城墙。加上如今整个草原都在摩西的手中,这一次他们又这样大举进攻,虎视眈眈,天气又入了冬,在北方战场上,摩西军有后方源源不断的支持,而元照国战队从南到北,属于远距离行军,后勤保障方面明显跟不上。
不过,比起战争的艰难程度来,萧婵最纳闷的是尹泽锦的打发。
从沙群塞发兵开始,他并不派主力进攻大宁城,而是与父亲一起,不停骚扰大宁卫所辖的西桥和建平,回避着尹泽瑞的主力。
众所周知,摩西骑兵长攻击,短防御。可尹泽瑞手底下那位沙漠大将军是一个将才,防御大宁水泄不通,但毕竟双拳两敌四手,西桥在大宁城左边,父亲那边时时骚扰,建平在大宁城右边,尹泽锦的人时时骚扰,以致于两个多月下来,大宁城虽然没有失守,沙漠大将军来来去去,疲于奔命。
萧婵不知道尹泽锦这一招叫做什么,可作为一个称职的“贴身侍卫”,她不好过问太多。而且父亲也一直没有说什么,只是很有默契的配合着尹泽锦,父亲这么多年在战场上大有造诣,萧婵相信他们两人的能力和想法。
她像朝九那样,为尹泽锦泡了茶,放置在他的桌前,一直没有出声儿,他也一直没有抬头,只眉头深锁着,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看着桌面上摆开的大幅舆图,似乎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打量着他,她调整好心态,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背后,搓热了双手才拉开他揉在太阳穴的手,然后把自己的双手搭了上去,轻轻按捏。他身子微僵,没有回头,却是知道了她。
“你来了?”
“嗯。”她低应着,力道适中地为他按摩着头。为了不打乱他的思维,她并不说太多的话,只静悄悄地朝他瞥了一眼,见他脸色凝重,也不吭声儿,只不紧不慢地按着。
“快去睡吧。”尹泽锦低低说了一声,像是专不下心来了。
“我陪着你。”
他没有说话,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必。”
静静地立在他身后,萧婵有些郁结。换了往常,他要这样冷淡淡的说话,她非得刺他几句不可,可想想他这人的性子本来就闷,她要也与他置气,那两个人真就完蛋了。迟疑了一下,她不想撑面子了,放软了声音,“好久没有与你好好说话,今晚上你有时间吗?”
尹泽锦默了默,侧过头来,“天晚了,冷,快去睡,我再坐一会儿。”
萧婵不理会他的“驱赶”,也不气他的冷漠,仍是笑眯眯的看着他,甚至打散了他的头发,以指做梳,在他头上轻轻梳理按摩起来,声音喃喃的,像对自家闹别扭的孩子一般,低低嗔怨。
“头痛还忍着,你真当你是钢铁打造的人啊?也不叫我。”
他微阖着眼睛,却是没有拒绝他的示好,低低“嗯”一声,回道,“想着这个点你该睡了,不想打扰你。”
“这话说得,可真是生分啊。尹泽锦,如今你与我说话,非得要这样?真要与我划清楚河汉界是不是?”双手轻轻按着他的头,她半是埋怨半是指责的说完,他却叹了一口气。
“不是。婵儿,去睡吧,太晚了。”
萧婵头皮一麻,感觉头都大了。
想她性子多开朗一个人?不明白怎的偏生就遇上一个“闷驴”似的男人了。旁的事情还好说一点,在感情方面,尹泽锦真就是一颗核桃,不锤打他不开口子。一个女人要想入他的心,真是比攻克城池还难。
忍着想冲口而出的国骂,她豁开脸不要了,一咬牙,故意羞涩着委屈地小意说,“本宫想和你一起睡。尹泽锦我好久都没有和你睡在一起了,甚是想念呢。”
肉麻的说完,尹泽锦恶心了没有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恶心了,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就像吃了一个大毛毛虫一般。果然,尹泽锦眉心狠跳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却是软下了不少。
“等拿下大宁,我好好陪你。”
心里一甜,萧婵心道,果然要以柔克刚啊。尹泽锦啊尹泽锦,你也知道冷落我了吗?心下有一万句埋怨的话,可她嘴上却没有那样说,而是低下头来,一边替他揉着头,一边偏着脸看他,特别不要脸地问,“尹泽锦,你可是爱死我了?”
“……”某人好像石化了。
“说话。”她推他一把。
“此话……怎讲?”他有点哆嗦。
抿了抿嘴巴,萧婵其实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但是不逼一把尹泽锦一把,他哪里是会说那些话的人,若不然他的方法,可就是前段时间对她这件这样的方法了,偏偏他是一头闷驴子,这都闷了这么久了,要是她不厚着脸皮主动讲和,只怕他一辈子都拉不下脸来。他的傲娇让她生恨,却又觉得那么的可爱。事后她想过了,一定是他听见王松弋的话了,心里一直窝着气,可他诸事缠身,又不想与她吵架,所以自己在这闷着。想想,她低下头来,凑近他的耳朵。
“如果你不是爱死我了,又怎会为了王松弋的几句话介意那么久?不介意则不生气,生气则代表介意,生气的程度越高,证明越是介意得紧。所以,妾身以为,你定是爱死我了。”
一口一个“妾身”,她比什么时候都下的“小”。
可尹泽锦听了,一张冷绷的俊脸,却僵硬成了石像,好一会儿,他像是服气了,拉了她的手过来,侧瞥过去,“除了你,朕真想不出有哪个女子这样不知羞,说出这等话来。”
“那是,陛下可是说过,世上美人常有,萧婵却只得一个。”她目露狡黠,飞快地瞟他一眼,带着一点儿小得意,然后冷不丁在他唇上啃了一口,又笑靥如花地道,“反正我就是这般不要脸的以为,陛下一直生气,就是爱我爱得无力自拔了,才会醋海生波,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那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萧婵看着尹泽锦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她,她鼓起勇气,又把这些她以前根本说不出口的话,再说了一遍。
这是萧婵的变化,这是她为了尹泽锦而作出的改变,她知道尹泽锦对她的在乎,以往的时候,他到现在这个时候,一定是不顾一切的,但是现在是战争时候,自己部队的内部团结是最重要的。
现在王松弋是尹泽锦自己亲自任命的军师,甚至一开始还可以带领大军打仗,如此的信任,而且这时候萧婵对外的身份是一个侍卫而已,今日尹泽锦已经杀了小布他们,军营内部是绝对不能再见自己人的血了,所以,所有的事情都推挤在一起,尹泽锦却偏偏不能发火,他自然心里十分恼怒。
“呃”一声,尹泽锦抬手揉额,好像头更痛了。
“婵儿,你……”
“我还没有说完,不要打岔。除非你不生气了,要不然就是爱死我了。”萧婵拍了他一下,嘴皮一翻,眼看长篇大论又要出口,尹泽锦像是实在忍不下去了,袍袖一裹把她勒了过来,坐在自己的腿上。
“我的皇后娘娘,朕的头很痛。”
“啊?真的?”她飞快捧着他的头。
“嗯。”他很是无奈,“被你念的。”
“去!你当我是唐僧啊,一念紧箍咒你就头痛?”
她低低怒斥着,可话虽然这样说,尹泽锦这一招儿向来好使,弹无虚发。只要他一头疼了,她就顾不得别的了,飞快地掰住他的肩膀躺倒在椅子上,她起身尽心尽力的替他按了起来,“我先替你按摩一下,要是还不行,我再给你吃药,找老孙头要了银针来,替你扎针。”
“嗯。”他低低应了,阖着眼睛,情绪很是平静。
良久,室内无声,两个人静默着,呼吸可闻。萧婵觉得手有些凉,看了看帐内的情况,不由又低低嘟囔了一句,“天凉了,你怎的不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