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叫孙太医。”
尹泽锦快步走入营房,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色苍白一片。那是任何人都没有见过的苍白,恐惧,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紧张得像一头挣扎在生死边缘的野兽,谁也不敢靠近,生怕下一瞬就会被他伸出的利爪撕碎。
“陛下,您先把衣裳换了吧。”朝九看着全身湿漉漉的他,心疼抢步上前。
尹泽锦没有回答他,一直盯着怀里昏迷不醒的萧婵,看着床上一动也不会动的萧婵,伸手挪近了火炉。
“陛下。”咽了咽口水,朝九又唠叨了一嗓子,“您这样受了寒,身子如何熬得住……”
“滚!”
尹泽锦猛地回头,赤红的双目几乎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大洞,吓得朝九脖子一缩,什么话也不敢再说,只把一件狐皮大氅拿过来披在他的肩膀上,却见他肩膀受惊的抖了下,终是软下了声音。
“去,下去准备热汤。”
“是!”朝九下去了。
“你们都下去。”
尹泽锦又屏退屋子里的人,吩咐曾经自己守在帐外,他急快地换掉了萧婵身上湿漉漉的衣裳。在解开她贴身的里衣和束胸时,一双手几乎都在发颤,却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只是盯着她乌紫的嘴唇,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衣裳。
“婵儿,婵儿……”他声音低哑不堪。
可榻上的人却没有办法回应他。
她几乎没有了呼吸,已然休克过去。他摇了她几下,几近狂乱地把她抱起来,按压在自己膝盖上,使劲儿拍着她的背,抠她的牙关和喉咙,看着她口鼻处不停溢水,他的喉结,在狠狠滑动……
好一会儿,等她终于不再吐水了,他才小心翼翼把她放回榻上,让她伏卧在枕头上,不停顺着她的后背,紧张得牙齿都在抖。八壹中文網
“婵儿,你醒醒……”
“婵儿,你不是神医吗?你怎会医不了自己?”
“婵儿……婵儿……”
“陛下!老朽来了……”孙太医几乎是屁滚尿流的滚进来的。
“快!”不等他说完,尹泽锦就打断了他,“快救救她。”
孙太医拎着医箱,瑟缩着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主子爷,心道,急救溺者的法子,您不都做了吗?可他敢想不敢说,抢步上来,替萧婵把了把脉,眉头蹙紧,胆颤心惊的抬头。
“陛下,她体温已失,呼吸全无,怕是不行了……”
他哪里知道这就是皇后娘娘,他跟徐太医不一样,他只听说过萧婵的名号,却从来没有见过萧婵,所以,莫说是现在漠北被冻的像个男人的萧婵,就算是在上京城他恐怕也认不出来,否则绝对不会在尹泽锦面前说萧婵快不行了的事情……
“你再说一句。”尹泽锦像是暴怒的野兽,恨恨地瞪着他。吓得孙太医面色一变,身子哆嗦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朽,老巧推断,她心头应还留有微热,如今只有一法……”
“快说!”
老孙头越急越紧张,越紧张牙齿越打颤,越跩文,“孙思邈在《千金方》中说过一个法子,让活人与溺者一同脱guang身子,以活人热身抱暖溺者,熨心回气。”
“别无他法?”
“该有的救治法子,陛下您已经做了。”老孙头被他冷鸷的样子吓到,战战兢兢的说着,两排牙齿在不停打架,“剩,剩下的,只,只能听天由命!”
“好一个听天由命!”尹泽锦死死盯着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拳头攥得青筋直露,突地暴喝一声,“滚,要你何用?“
“是是……这就滚。”老孙头夹着尾巴下去开方子熬药去了。
尹泽锦脸色凝重地看了一眼萧婵,慢慢地褪下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袍,一步步走近,低下头,声音低沉沙哑。
“婵儿,对不住你了。”
说起来,两个人这段时间有过许多的亲密,甚至有过很多夫妻间才可做的行为,就算是之前的事情,两人的接触都是大家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在她完全昏迷的情况之下,还真的没有尝试过,萧婵不愿意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去做的,只是现在萧婵都要奄奄一息了,却还要做这样赤身的事情,尹泽锦自己都想不通,这难道真的是救命的方法,但既然孙太医都说了是《千金方》这样说的,又别无他法,他必须一试。
上了榻,他与她裹在被子里,紧紧抱住她冰冷、僵硬、没有半分热气的身子,看着她乌紫的嘴唇,微肿的眼睛,苍白得没有半丝活人气的脸孔,身上热得直冒汗,心却直直沉入了谷底。
“婵儿……”出口的话,有些哽咽。
他伸出手来,在火炉上烤热了,才慢慢抚上她的脸,她的身上,低下头,在她唇上吻了吻,又拨开她脸上湿湿的乱发,紧紧捧着,低低说,“你好好休息,睡醒了,就有鱼吃了。”
她眉头皱在一起,表情有些痛苦,有些踌躇,就是不肯睁眼。
“婵儿……”
尹泽锦握上了她的手,越握越紧,脸贴在她的脸上,身子暖着她的身子,一寸一寸摩挲着,紧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过了良久,唇间才慢慢地溢出一缕极冷极沉的声音来。
“如今尹泽瑞还在猖獗,你大仇未报,还未逛遍天下山水,还未吃遍天下美食,还未与我做一辈子的夫妻,还未再给我生几个孩子,还未见到我们的凌儿,怎舍得就这般离去?”
怀里的人儿仍旧没有回答他。
“婵儿,你若醒来,我必不再说现在的你不堪入眼了。是,在我这里,你从未丑过。即便蓬头垢面,也足可美冠天下。”那是一种,旁人永远无法想象的美丽。
在离开上京城,北伐大军刚到蓟州的日子,他曾经因为思念她,构思过想在纸上画出她来。可画了无数次,都无法成形。因为,再好的笔墨,都描绘不出她神韵之万一。
她的容颜,不惊艳。可他甘之如饴。她的笑容,不娇媚,却狡黠真诚,笑起来脸上每一处都在灿烂,唇在笑,眼睛也在笑,笑得如枝头含苞欲放的春花。可就不像一个正经的闺阁千金。她不懂诗书,不会温良,不懂妇德,不辨闺仪,可她却有悲天悯人的大情怀,她就像一团火,无时无刻不在燃烧着他的魂魄。
可他的这团火,如今苍白,孱弱,紧闭着唇,就这般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再无半点声息。
他靠在她的脸,说了许多话,他的声音很低沉,很平静,看上去不像太难过,就像她从前总在他的耳朵边上絮叨一样,慢慢的说着,仿佛只是与熟睡的爱人在低低呢喃。
“陛下,汤药来了。”朝九的声音传来时,尹泽锦正有些说乏了。
“进来吧。”他声音落下,很快朝九就把熬好的药端了上来。
接过药,尹泽锦屏退了他,将汤药灌入自己的嘴里,慢慢低头,唇印上了她的,含着药,用舌头挑开她紧闭的牙关,一口一口,就像鸟儿喂哺那样,慢慢地渡到她的嘴里。
这样的方法喂药,并不容易,因为她不会吞咽,那汤药总是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淌。他喂得心里越来越慌,目光越来越凉。一边喂药,一边替她擦拭,一碗药喂得他浑身热汗,才总算灌了下去。
他的嘴里,全是中药的苦味,可她还是苍白着脸,根本不理会他的情绪。
一个时辰过去了,外面的天色黑了下来,灶上的鱼已经下锅了,在营帐里,似乎都可以闻到诱人的香味儿,可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婵儿,你再不醒,朕就对你不客气了?我们干脆在这里生一堆孩子好了,有了孩子缠着你,看你还做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他像是有些没有耐性了,含住她的嘴唇,重重吻着她,像一只突然间就发怒的野兽般,一边吻,一边低低地吼,试图把她的身体捂热。
“醒过来,你给老子醒过来!”
他低低吼着,吻得很重,搓揉得也很厉害,不多一会儿,那怀里的人儿,唇上就有了血色,身上似乎也较先前暖和了一点。不过,全是被他给折腾出来的血色,嘴唇红肿不堪,身上带着一种肆虐般的痕迹,瞧得他不由红了眼眶。可惜,他的所作所为,她一无所知。只静静的躺着,像一只可怜的小虾子般蜷缩在他的怀里,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婵儿,你再不醒,我发誓给你的这整个天下,既然你不要我也不要了,你守护的银子,我也不要了,干脆发散给别人好了。”
他咬牙切齿的一叹。没想到,话音刚落,怀里的人突然有了反应,“鱼……我的鱼……”她在昏昏沉沉间,就想到自己的鱼了。
“鱼个屁!”
尹泽锦好像很激动?他的声音又大又凶。想着这个,萧婵不由皱了皱眉,想瞪他一眼,却睁不开眼睛来,只听得他说,“你下次再敢这样,朕就,朕就……”
他就要怎样?
迷迷糊糊的想着,萧婵觉是尹泽锦好像生气了。可她知道,他再凶,都不会真把他怎么样。这种感觉真是好啊,她身上暖暖的,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来,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可她身子太虚弱,视线太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惊骇地感受到他眸子里咄咄逼人的寒光,只觉得这人浑身绷紧得像一只暴怒的野兽。
嗯,尹泽锦有的时候,还是很像野兽的。
“尹泽锦,你,你刚说什么……银子……敢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