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泽锦没看众人见鬼的表情,慢条斯理的解释,“兀良罕只有两件宝。若两宝皆收,朕实在惭愧。收一宝,还一宝,这样比较心安理得,慢走,不送了。”
萧婵“呃”一声,猛地看向尹泽锦。
果然尹泽锦就是尹泽锦,这个男人不是普通的歹毒。世上哪有把人家的嫁妆收了,把人家的姑娘退回去的道理?而且他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估计这事,除了尹泽锦,真没有旁人干得出来。
小小一出手,就报了粮草被抢的大仇,尹泽锦的腹黑,天下无人能及。
但萧婵也知道,漠北十二部联盟是限次于摩西的草原势力,他们很是自负,所以这次起兵他们没有攀附摩西国,而是自己动手,而且一动手就直接斩断了尹泽锦这里的粮食,也是有大勇大谋的,在这样腹背受敌的关键时候,从政治角度考虑,尹泽锦不与他们为敌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先前说不想再做困兽,想要猛虎出栏,那么他与十二部联姻,将他们收为己用,只有助益,没有害处。毕竟,皇宫后院大,多一个妇人,也不过多一双筷子。做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身边有无数的美人儿,在时下简直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拒绝的理由只有一个——为了她,萧婵。
若不是为了她,他断不会拒绝,毕竟以一个天子之尊,收一个妇人简直太合理,没有人猜到他会拒绝得这样彻底,纷纷愣住了。
巴彦世子的面色也极其难看,慢慢从席上站了起来,“陛下,您这是在有意刁难我们?”
尹泽锦皱了皱眉头,一本正经的表示了不解,“世子何故如此气愤?你们兀良罕要送两件宝给朕,非得让朕笑纳不可。朕如今只笑纳一宝,岂不是你们占尽了便宜?”
“噗”一声,萧婵忍不住了。
看着尹泽锦面无表情装无辜的样子,她差点儿笑死了。虽然这突兀的低笑显得不合时宜,可先前凝固在她心里的阴霾,随了这一道笑声破云而出,峰回路转,迎来阳光的感觉实在太好。
“小齐替朕送客。”
“是,陛下。”侧眸过去,她促狭地看了尹泽锦一眼。
不巧,尹泽锦也正在看她。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她挑了挑眉,他唇角微弯,什么都不用说,彼此都找到那种恶作剧之后的喜悦。
这是之前都不曾有过的感觉,甚至可以说,这是他么两人来到这个战场上之后,才拥有的感觉,是他们在战场上这么长时间培养出来的默契。
逗人玩和做坏人,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确实很愉快。
“巴彦世子,托娅公主,请吧。”她笑眯眯地走过去,摊开了手。
看着她揶揄的脸孔,风情美人儿托娅公主面色苍白,嗖地剜了她一眼,然后看向尹泽锦,完全是看“负心人”的样子,又爱又恨。
“元照国皇帝,你欺人太甚!”
不给尹泽尹泽锦与她说话的机会,萧婵低低笑着,接了过去,“公主,你们兀良罕夺我军粮草,害得我军吃不饱,穿不暖,几乎过不去这个冬。只收你五千牛羊就饶了你们,陛下已经很仁慈了,公主还是不要口出恶言得好,不然,可就没法善了。”
托娅回头啐她一口,“不男不女,我与他说话,与你何干?”
萧婵无语地莫了莫鼻子,笑了,“我喜欢你。”说的很是憨厚,跟真的一样。
“……”这一回换托娅哑巴了。
“因为你够有勇气。好,骂完了,请吧?”
萧婵也不生气,笑眯眯对敌,这招儿是给王松弋学的。往往都能够把对方准确的气死,自己还能立于不败之地。果然,托娅拳头砸在棉花上,气咻咻瞪她一下,终是飞快地冲出了帐篷,隐隐有呜咽声传来。
巴彦世子没有马上离开。
他盯着尹泽锦,瞧了片刻,大概感受到了他与萧婵之间的不同气氛。目光转到了萧婵的脸上,唇角微微一扯,拉得那倒三角的胡子也跟着抖了一抖,似笑非笑一下,目光又滑开了。
“陛下,巴彦此次来,原本还有一事相告。”
萧婵突地对他另眼相看了,被人这般戏弄,还能如此沉得住气,心性极是不错。看来兀良罕的十二部联盟,将会是除了摩西之外,元照国的另一个劲敌了。
尹泽锦一直坐在主位上,没有动过,闻言轻勾唇角,“世子请讲。”
巴彦缓了一口气,才平静了声音,笑道:“我父汗先前之所以把粮草囤放在阴山,除了怕运入漠北被你劫走之外,实乃那里有一个前朝废弃的军囤大仓库,防潮防火,极是好使。”
“哦。”尹泽锦点头,表示知道了,你该走了。
“当然了那个地方再好,也是不属于陛下您的,自然您姑且听之,也可姑且信之。陛下,巴彦告辞。”
“不送。”
“看在五千头牛羊解了你危机的份上,我大哥的事,就交给你了。”巴彦临走,又这样说了一句,说得极为理所当然。
尹泽锦不置可否,而萧婵的脑子里,这会儿有无数的念头浮上来,嘈杂一团,也没太听清楚尹泽锦与巴彦说了一些什么,直到巴彦的人都走了老远,她还呆呆地立在那里发愣。
头顶上,传来了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想什么?”
“尹泽锦!”萧婵回头,看看他冷寂的眸子,终是回过神来。想了想,突然扑过去,狠狠抱住他的腰,“你对我太好了,美人儿都不要。”
“朕可不是为你。”尹泽锦挑了挑眉头,赏给她一记冷眼,懒洋洋一叹,“你以为兀良罕的目的,就这样单纯?只为了给朕送一个妇人暖床?”
看他说得严肃,萧婵唇角翘开,似笑非笑,“陛下,听您这意思,好像很遗憾呀?那到底什么原因,让我们尊贵的皇帝陛下,没有收了暖床的美人儿?草原的明珠?”
尹泽锦挽了挽唇,似笑非笑地拍拍她的脸,表情淡然,“我若收下此女,岂不是与兀良罕私交匪浅,狼狈为女干?那不仅通敌叛国的罪名,就连粮草被劫的事,也有可能算到我头上。你父亲既然已经把我们的粮食给抢了回来,就是已经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的,但是朕若是还与这托娅公主有这样连亲的事情,那就是得罪了萧大将军,即得罪了良将,又得罪了岳父,这是他们在挑拨我与你父亲的关系,而且这样的铁证如山,之前传过的关于朕的谣言,也就更加有可信度了,若是朝中的那些有心之人知道了,联合一些人云亦云的大臣联名上奏,可不是母后和尹泽一能够抵挡的住的,林叔叔都无法改变结果。”
“这样严重?”萧婵面色一变,随即,想想又笑了。
这一笑,是苦笑,这一说,却是很暖,“瞧你说得,就好像你拒绝了美人儿,他们就不把账算到你头上一样?”
尹泽锦与她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同时破功,低低笑了起来。
他拍她后脑勺,“婵儿说得对极,无论如何,他们都得给朕背这口黑锅,而且那么多百姓都在口口相传。”
“背黑锅有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她是有些心疼尹泽锦的,之前尹泽锦再百姓的心目中,那是无与伦比的,那个有心人,就是太担心这一点了,从民心开始动摇,只是不命真相的百姓们也是愚昧的,只要这个人有一点点不完美,就会忘记之前他所有的好。
“不,黑锅岂能乱背?声誉大过天。”
萧婵眯了眯眼,这才想起来,与她的没脸没皮不一样,尹泽锦是一个价值观与她不同的皇上,他把声名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看着他眸底浮现的一簇暗芒,她有些心疼了,不忍心再提此事,笑着岔开了话。
“那么请问才德兼备的皇帝陛下,阴山的粮草,你还要不要?”
“自然要的。”尹泽锦缓缓低头,认真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轻缓地告诉她,“这一次,婵儿可以好好骄傲。为了朕的这妇人不吃苦,朕得去做土匪了。”
萧婵心里明白,萧晟抢来了粮食,既没有给他们送来,也没有写信告诉他,也是对他的考验,更是对他的惩罚。
今日的事情即使考验,惩罚是因为之前尹泽锦让萧婵去冬日的河里捉鱼的,差点让萧婵没了命,这件事情看来萧晟大将军已经知道了,而且现在还很生气,不原谅尹泽锦。
奈何尹泽锦是皇上,不是以前的大皇子了,他无法直接开口指责,这能如此了。
萧晟最忌讳的就是萧婵受伤,还是因为尹泽锦,之前的三箭,萧婵可能会原谅,可能会忘记,但是萧晟绝对不可能,他当初差点真的把萧婵嫁给了王松弋,这件事情到今日萧晟依旧耿耿于怀,尹泽锦也依旧心有余悸。
萧婵“噗”一声,笑得唇角梨涡浮现,“得了吧你,陛下运筹帷幄,哪可能仅仅为一个妇人这样简单?嗯,有什么计划,老实说来,本宫我给你考量一下。”
大概今日“收了嫁妆,遣了嫁娘”的事,让恶趣味的尹泽锦尝到了整人的乐趣,他心情颇好,低低一笑,伸手抬起萧婵的脸,端详着,大拇指伸出来,极是爱怜地抚着她的面颊,过了片刻才回答。
“婵儿,接下来的事,朕需要你。”
被人委以重任的感觉实在太好,萧婵抬高下巴,站直了腰背,等待着尹泽锦的指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