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见父亲动了动嘴皮,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投向了她背后僵硬得像块石头的影,似是不太方便开口。萧婵了然,回过头去,咳嗽一声,挑高眉头瞪向影。
“影将军,能否请你回避片刻,外面等候?”
影没有看她,一双眼睛看着萧晟,然后又移到萧婵的脸上,刚刚尹泽锦把这件事情告诉萧婵的时候,并没有说影要回避,尽管是父女,影也不敢离开,他站直了身子。
“陛下说寸步不离。”
“……”这句话一天说无数次,他就不累吗?
这个尹泽锦,自己做好人回避,现在让这个影寸步不离,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现在父亲有话都难说,萧婵很没面子的……
不过萧晟看着却没有自己话说不出来那么难受的脸色了,看来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尹泽锦对萧婵的保护是是实行了寸步不离的方案,他叹了口气,是他一直没有好好管萧婵,这个孩子就是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惯了看来也只有尹泽锦才能管得住她了。
萧晟一个失神,就看见萧婵趁着影僵硬了脸,她直接撑住他的双臂,用力把他往帐外推。影狐疑的看着她,虽是极不情愿,可当他的双脚出了帐门,终是没有再进来。
“清净了。”萧婵长长松了一口气,为父亲倒了一盅水,拉他一起坐下,这才盯着她一双满是红云的眼睛,担忧地问,“父亲,您到底所为何事,还让您亲自过来跟我说?”
萧晟端了端水,迟疑一下又放回案几上,没有喝,却狠狠咽了咽唾沫,没有刚刚的气定神闲,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对于萧婵来说是难上加难的。
“婵儿,你可知道现在尹泽瑞的情况?”
萧婵马上皱眉,看着父亲,有些不想进行这个话题,也有一些疑胡,父亲怎么会提到尹泽瑞?
“是这样的,摩西国王亲自来信,说是尹泽瑞现在情况很是不好,他们摩西最好的大夫都已经无能为力了,摩西国王许诺,这一次尹泽瑞救过来以后,他们就写投降书!在这里你也看到了,有内朝的人背叛了尹泽锦,难道你还想你们这样的情况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样的情况是很糟糕,但是父亲您知道的,尹泽锦要是想打,要是想赢,易如反掌,他的排兵布阵,尹泽瑞这辈子都无法企及,怎么现在摩西国王这么一说,似乎是我们打不过他们一般,而且您一定也听到了,他们那般坏了尹泽锦的声誉,我岂能忍受?”
这些时日,尹泽锦的大军虽然困于漠北,但消息来源并不少,她知道尹泽瑞从山海关失足跌下城楼之后,一直未醒。
不过现在听到父亲说这话,萧婵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气愤,若是现在不给他们教训,这些总是会耍阴谋诡计的人,定是认为尹泽锦打不过他们,说不定这一次写了投降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反悔呢!
萧晟久久未语,但是他听得出来,萧婵的所有出发点,都不是她之前怎样的仇恨尹泽瑞,与他怎么势不两立,她竟然抛开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有的她拒绝的原因都是因为尹泽锦。
这一点,恐怕就连萧婵自己都没有发现……
萧晟是很欣慰的,刚刚跟尹泽锦续话,尹泽锦在这一刻放下国家利益,首先考虑到的是萧婵的情绪,她是不是依旧对尹泽瑞不满意,不想救,而现在萧婵在替尹泽锦鸣不平。
看来,这两个人是找对了,他萧晟把女儿托付给了值得的人。
见萧晟久久不说话,萧婵先开了口,“父亲,你是想我救他?”
“婵儿,我知道他是咱们元照国的敌人,更知道你对他的怨。”萧晟声音低沉,目光冷寂得像是藏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死水,一字一句,全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语气,“若不是实在没法子,摩西国也不好向我们开口,而现在元照国也只有你了。他在山海关治了这样久,一直没有起色,如今天寒地冻,送往摩西城的途中,困在了离这里约莫八十里左右的地方。摩西国王来信后我差人前去探营时,听说,他似是……似是不行了。”
“不行了,找我也没用啊?”萧婵害怕给他们希望,再换来失望,“我是大夫,不是神仙,不是包治死人的。”
再说了,她听说是尹泽瑞自己跳下去的,是他自己的选择,现在旁人跟着着什么急。
“婵儿,这件事情,陛下都默许了,他说只要你同意,他便下旨。”
如果在恨,何苦关心?恨字有颗心,有心才有恨。
萧婵似乎了然,尹泽锦总是那么心软,对于尹泽瑞,他们兄弟之间也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上一世的事情,尹泽锦觉得他得到了惩罚,便没有必要赶尽杀绝了,这个男人看着面无表情,什么冰山皇上,明明自己的心里面热得很呢,现在这个时候,他都能够妥协。
萧婵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转身看着父亲,握紧了他的手,微微用力,语气也严肃了几分,“父亲,我也想让你们早早回家,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而且我也想凌儿了,我即便愿意答应你,不说如今两军敌对,就说这里到那个地方的距离,来回也得两三天……我如何救他?”
“现在只要你同意了,我们在想办法即可。“萧晟抓住她的手。
并非因为他激动萧婵终于同意了,而且,他也想皇孙了,很想很想,这些日子还总是梦见他,只不过都是他刚刚出生时候的模样。
……
办法不好想,萧婵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说现在尹泽瑞以及他所在的地方如今在摩西人的手中,她过去极是不便,还有危险。就说如今尹泽瑞也是尹泽锦的对手,他已经是摩西国的驸马殿下了,如今尹泽锦又处境又这般尴尬,她如果去治好了尹泽瑞,那岂不是为尹泽锦找事吗?
现在父亲说尹泽锦想要得到她的答案,但他心里真的是同意的吗?是丝毫都不反对,心甘情愿的吗!萧婵想未必吧!
不论现在怎么说,她都想要先知道尹泽锦最自我的想法,究竟这封投降书有多么的重要。
将心急如焚的父亲安顿好,她便出了营帐找尹泽锦。
这件事情干系太大,必须要一清二楚的说明白了再决定怎样做。她并不清楚尹泽锦究竟怎么想的,但现在想想若是真的能够换回一封投降书的话,她必须尽力一试。
她萧婵这一身的医术也算是没有白学的。
尹泽锦不在营中,她进来找李邈的时候,他说有事出去。萧婵当时没来得及问他,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在营房里带着跟屁虫甲一找了一大圈儿,不仅没有见到尹泽锦,就连朝九也不见了踪影,只听人说陛下与侍卫长是骑马出去了。
天儿都黑了,他应当走不远,她只能等待。
回到营帐,她为父亲准备池一些吃的东西,又唠起了这一年多来的近况。在听父亲说起如今上京城的情形时,不免有些唏嘘,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她已经都快要忘记繁华的上京城是什么样子的了,不过那本就不是萧婵难以忘怀的地方,所以现在听起来还行,似乎她更想知道现在沉香谷的情况如何,无痕过的怎么样?
“这次的事情还真的是让人措手不及,我写了医术,最不想医治的人就是尹泽瑞,在上京城,最恨他的那段日子里,未给他有过一次诊脉,没有抓过一副药,我也曾经默默的发誓,担心现在看来这个誓言也要食言了。”萧婵自嘲着,她这一世很多誓言都没有实现。
越是笃定的事情,就越是让她措手不及:
萧晟失笑,萧婵不想医治的应该还有姓萧的吧!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一个尹泽瑞而已,是不是生死其实与我们无关,担心现在是摩西国和元照国的事情了,我们总要放下个人的恩怨,再去衡量这件事情的轻重缓急的,庆幸的是你和陛下两人都不是头脑冲动之人,你们的考量都是有理有据的,婵儿,看到你与陛下这般的情深意义,父亲很替你高兴。男女之情,只有无猜测,无利益,无忌讳,全心信任,在一起才能平安喜乐。”
萧婵知道,他要的也只是平安喜乐而已。
“你可有想过,若是您心里的那个人,能够再活一世,您该怎么做吗?”
再活一世?记忆中美好的过往,都像嵌在脑子里的一幅幅风景画,美则美矣,一想便抽得心窝子生痛。萧晟清晰的感觉到疼意,捂了捂胸口,想了许久,才轻声道,“或许,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再活一世的话,我们的内心恐怕都太沉重了,时不时能把这封沉重,好好的掂量,是不是能好好的再过一世,我没有想过,也无法想象。”
萧婵低垂下眼眸,尹泽锦的心里该有多么的沉重啊!他一个人是怎么熬下来的?
现在的萧婵也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