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雪夜可真冷啊。
地上是积雪,树枝在风中颤抖,这是萧婵第三次到营房门口等尹泽锦了。他自从出了营就一直没有回来,就连平素与他亲近的小内侍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更不知道他大雪天的,究竟做什么去了。
“我的皇上啊,不会被狼叼走了吧?”那个小内侍立在她身边,不停搓着手,冷得直跺脚。
“呸呸呸,乌鸦嘴。”听了他的话,萧婵瞪他一眼,骂咧了一句,却听见站在另一边的影认真的反驳,“狼怎么可能?至少也得是雪豹,或者是狼群,才叼得走。”
“你们怎么说话呢,你们两个能说点好听的吗?”
“呜,不会真有狼群吧?”那小内侍快哭了。
“自然有,雪狼。”影回答得很严肃。
“啊,你别吓我,咱家胆儿小。”
看着边上两个一唱一和的二货,萧婵又好笑又好气,也极是忐忑。营房门口的旗幡不等在飞舞,她也在寒风吹拂中,由内到外冷透了。风拂过来,从脖子钻进去,刺骨的冷,却不如她想到尹泽锦的冷。八壹中文網
“不行,再一刻钟不回来,我出去找。”
她刚刚说完,影就阻止了,“不行。”
“要你管?”
“你去只能喂狼,吩咐将士们去寻吧。”
“讨厌!我怎的不能去?”向他做了一个龇牙的动作,萧婵估莫着以自己的本事,去雪林里找尹泽锦的生存机率究竟有多大,最终还是蠢蠢欲动。
一刻钟过去,又一刻钟过去,有将士陆陆续续出去寻人了。
萧婵原就冷透的心,越发往下沉,“不行,我得亲自去找。”
她二话不说,回营里牵了马就出来,在小内侍哭爹喊娘地要跟着的哀求声里,拍马扬长而去。影这回没有阻止她,而是骑了马跟在她背后。
夜晚的雪原上,由于白雪的反光和映照,能见度极高,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寒风中奔了出去。
“尹泽锦,尹泽锦!你在哪儿?”
萧婵大声地喊着,可茫茫原野上,没有人回答,只有风雪的呼啸声,离营房越远,她心里的恐惧感尤甚。
一开始,她虽然担心,却知道尹泽锦是一个做事极有分寸的男人,而且他还带上了朝九,他俩在一起,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想到种种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她觉得心脏都快被风雨给冻住了。
“尹泽锦,你快说话,你在哪儿啊?”
“你应我一声啊。尹泽锦!”
她大声喊着,吃了不少灌入嘴里的冷风。影默默地跟在她的身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直到生气地看着他低吼,“喂,影将军,你嗓门大,不能跟着我一起喊啊?”
影仍是那般的冷酷无情,比尹泽锦只有更甚,“他若能听见,已然应了,喊了也白喊。”
萧婵终于没有了与他斗嘴的兴趣。
他们沿着没有路的风雪走着,风起时,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积雪被风卷起来,像是在不停的跳舞。风雪越来越大了,积雪厚得身上的马匹行动都不便利了,影终是跳下马来,在她声嘶力竭地叫喊声里,拽住了她的马鬃,粗着嗓子低吼。
“风雪大了,不能再找,我们先回去。”
“不行。”萧婵心里慌乱,很是固执。
她知道尹泽锦如果是有事不能回营,一定会提前告诉他。现在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带着朝九出去没回来,一定是无法预知的原因,这让她如何放心。
尤其今日尹泽瑞的事情,是对弟弟的担心,是因为这一次投降书让尹泽锦有挫败感,萧婵想了很多。
“走。”影很坚持。
“要走你走。”
“我不能留下你。”
“那就一起找。”
“说不定营里兄弟已经找到了。”
影面色凝重,但他永远比她更固执。看着他坚持拽着马鬃不放的样子,萧婵很是抓狂,又骑在马上喊了几声“尹泽锦”,无奈的眼睁睁看着影拽了她的马鬃往回走。
她正准备与他急眼,突然听见影的声音,“快看!”
她猛地抬头,极目远眺,然后,她惊喜地跳下马来,往那边飞奔过去,“黑子——”
那一匹等在坡下的马儿,正是尹泽锦的战马黑子。这是萧婵给他起的名字,自始至终也只有萧婵一个人在叫他而已,萧婵就像见到了亲人似的,欢喜地过去莫了莫黑子的马脸,左想右想,心里更惊了,“黑子在这,尹泽锦哪去了?他为什么把马停在这里?不对,影,他肯定出事了。”
影眉头一锁,“我们先回营叫人。”
“来不及了。”萧婵从来就不是一个悲观的人,可这会子,心里无端端升起一种恐惧来。她害怕尹泽锦出什么事,她也不敢想象如果他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爱得越深,担心越甚。
霎时,无数种悲观情绪下滋生的可能性,在她脑子里盘旋,她想也没想,就牵了黑子就骑上去,“影,你回去叫人过来,我继续找。”
“不行。”影重复,“陛下交代,寸步不离。”
“好了!你这个人怎的这样固执?就不能通融一下,我在这里等你还不成吗?你速去速回,晚了就迟了……”她越说越急,越说越激动。
不料,斜插里突然传来一声,“什么迟了?”
淡定低沉的嗓音,仿若一盏黑暗里的明灯,令她整个人僵硬了一下,顿时又像注入了一股子新的活力,猛地一回头,看着那个伫立在风雪里衣袂猎猎的男人,浓浓的惊喜加上浓浓的担忧,就变成了又哭又笑。
“尹泽锦,你个混蛋。”她满身满头都是风雪,跳下马,踩着积雪就扑了过去,“你哪儿去了?可急死我了。”
尹泽锦双臂一展,顺势接住她,搂在怀里,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花,“让你忧心了,我不会有事的,只是这东西入了冬不好找,花了些时间。”
听他说起“东西”,萧婵回过神来。
从他怀里抬头,她看见了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朝九,这才发现,陈景牵着的马背上,驮了好几只尸体——动物的尸体。
大晚上冒雪出去,就是打猎?
萧婵愣了愣,奇怪地看着他,心疼地压沉了声音,“兀良罕不是刚送了五千头牛羊来吗?尹泽锦,你这是馋了啊?”
尹泽锦缓缓抬手,正了正她的帽子,“就知道吃。”
“猎物不是拿来吃的?干吗的?”
她问得极是“血腥”。让周围的三个男人几乎同时抽了抽唇角,不过却都没有就这个问题发表意见。只有尹泽锦问了一下她为什么在这里,然后解释说:“这是雪原上的紫貂,毛皮最是名贵,穿身上暖和。”
“然后呢?”她斜着眼问。
尹泽锦看了看身边的朝九和影,大概有些不好意思,朝他俩使了一个眼神儿,那两个人才自动带着猎物走在了前面。而他牵着萧婵的手,牵了牵嘴角,慢慢走着,“后天便是你的生辰,朕想为你做一件紫貂斗篷。”
萧婵心窝狠狠一热,看着他头上和肩膀上还没有融化的雪花,咽了一口唾沫,踮着脚为他拍了去,然后抱着他的腰,贴过去,小声儿叨叨,“不是后天才过生日吗?何必这样急,大晚上的多危险……”
他低头看着她,没有回答。
萧婵嘟了嘟嘴,在他面前自动变小了年纪,娇憨地笑,“尹泽锦突然想到什么,我俩虽然出生年份不同,但是终究生日就差一天。我初七,你初八,可如今你送我紫貂皮做衣裳,我却没有什么可送你的。”
“婵儿若有心,在漠北的这些日子,不如把朕欠你的银子都免了?”
他打趣的低笑,急得萧婵顿时翻脸,“想得美!你都欠多少了?回头我得记账本上,不能让你抵赖。”
“无妨,朕继续欠着,还得起,还得起。”
“看你这样子,还得越欠缺多。”
“那婵儿得多多努力才是?”
听了他似笑非笑的话,想到那银子的来处,萧婵被雪花吹凉的脸嗖地一热,剜了他一眼,抿着唇不好意思,好久都没有说话。尹泽锦却以为她在意了,叹气抬起左手,将那个他一直随手携带的护腕递到她的面前。
“看这是什么?婵儿的礼物,一件足可用一生。”
“算你识相。”萧婵乐了,挽住了他的手臂。
回营的路上,风雨越来越大。
她被尹泽锦半搂半拥着,在半尺厚的积雪里跋涉,也不觉得冷,只一路走,一路兴高采烈的聊天,“虽然你送我一堆猎物,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不会做衣裳,这猎物的尸体还是尸体,就算变成了皮,也变不成衣服。”
“不劳皇后娘娘操心。”尹泽锦语气也是轻松,调侃道:“等回了上京城,朕找宫中最好的裁缝为你做。”
回上京城?
听到回上京城,萧婵不免就想到了父亲嘴里的京师。想到了那秦淮丝竹,烟雨江南,小桥流水,还有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繁华。再对比一下这蛮荒的雪原,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看着尹泽锦已经准备回上京城,萧婵就已经明了了尹泽锦的想法,她只希望这一次他们所做的决定是明智的,并不是为了那一纸投降书,引发了更大的麻烦,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尹泽锦还真的是同意了,难道他也已经猜到了萧婵会同意吗?所以这一次的投降书尹泽锦是要接了吗?
萧婵知道尹泽锦要为着十五万大军考虑,他不仅仅是一家之主,更是一国之主,很多事情由不得他的性情所使,他有更多的考量。若是这一次萧婵真的因为她自己的医术,救了尹泽瑞,得到了摩西国所承诺的投降的话,这个神医的称谓,萧婵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
只不过尹泽瑞这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的母亲去世了,他心里的戾气恐怕会更加重吧!萧婵担心着他是不是会有什么冲动的举动,怕这一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束。